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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你的傷口!」他忙拿著帕子去擦拭我臉上的血,「疼麼?」

  我看著一臉心疼的臨風,搖搖頭,「臨風,我們……」

  「言。」他滿眼癡狂地看著我,卻又努力克制著,小心地說道,「對不起,剛才我太激動了。」

  我搖搖頭,歎了口氣,「我不要你說對不起。」

  放下手中的帕子,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這是給你的藥,回去清洗乾淨傷口,塗在臉上。」他柔聲說道,可這柔和的眼光卻看得我心酸。

  「謝謝你。」我接過他手中的藥,低聲說道。

  「言!」他低聲喚我的名字,我愣了一愣,看著他,思緒停止。

  「你知道麼?」他撫住我的臉,「今天的狀況有多危險,我生怕一個不小心,再見不到你。」

  「言。」他定定地看著我的眼睛,「我不會逼你,只是希望,危險的時候你能想到我,能來我身邊,讓我護你周全。」

  心下一顫,避開他的眼神,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哪怕,哪怕只是在他不在時。」他沉聲說道,掩不住的一絲苦澀。

  「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我抬起頭,儘量不去看那雙失意的眼神,努力對他笑笑,「我會好好過每一天,不會讓關心我的人擔心。」

  他看了看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接著便鬆開手,轉身走開。

  只是臨風永遠不知道,他轉身的那一刻,我再也無法笑著看他離去,我也從來不知道,看到一個人轉身,我的心竟然如刀絞般痛。

  從回憶中緩過神來,才看到墨汁已經滴在了宣紙上,洇了好幾頁。撕下被墨染了的紙張,沉下心來,修正著自己的錯誤。

  我不知道我的心究竟能沉靜多久,既然我都不知道此刻我是怎麼想,那就像楊公公說的,不要想了。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染塵埃。

  午後,池塘邊,看著滿塘的荷葉,斜倚在岸邊的柳樹下,不覺間,春竟要走了,我還沒來得及看這個春,春卻離我而去。

  看著滿塘的荷葉,過些日子,定會是滿池的荷花盛開了。春走了,還有夏,只是也許有些事情,錯過了,永遠不可能重新開始。

  臨風,你曾問過,假如我先遇到你會怎樣?

  我只能說:「沒有假如。」

  也許,對你,我是執著于那張酷似的臉龐,又或者,因為那太過相似的命運……可臨風,我的心太小了,它只能容得下一個人,再裝不下別人,再記不起任何人,再看不到別的任何東西……

  點滴芭蕉心欲碎,聲聲催憶當初。欲眠還展舊時書。鴛鴦小字,猶記手生疏。
  倦眼乍低緗帙亂,重看一半模糊。幽窗冷雨一燈孤。料應情盡,還道有情無?

  第二卷 京城篇 第六十章 篤定

  今兒個是我值夜,聽著窗外的打更聲,看著樹影斑駁的窗戶,獨自一人空對著這書庫,手中的書也看不進去。走到窗邊,推開窗望去,一輪滿月掛在藏藍色的夜幕,看著這月色,我竟怔住了,又是十五了,他走了竟有五十九天了。

  走的那晚,也是十五,月圓之夜,他卻走了,真真是月圓人不圓,細細數來,我們一起看過的月圓不過兩次。

  看著迷蒙的月色,思緒飄揚……

  「今天又是十五。」元宵節那晚,我自顧看著護城河裡的荷花燈,子軒握住我的手緊了緊。

  我抬頭看著他,他正看著天上的月亮,「對啊,元宵節本來就是正月十五啊。」我笑著回他。

  「還記得上次一起看月圓。」他低下頭,看著我,輕聲在耳邊道,「我們一起在西湖邊看平湖秋月。」

  我看著他,眼波裡閃著無限的溫柔,心下一蕩,別過頭去,看著天上的月亮,思緒飄忽,「我還記得你彈的那曲春江花月夜,還有……」

  「還有你唱的那曲子——永生難忘。」子軒打斷我的話。

  「我……」轉過頭,看著他,眼睛裡的溫柔濃得化不開一般,我輕聲說道,「那一夜,我也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筱言。」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龐,擁住我,「我們會有一生的時間一起看每個月圓。」

  「嗯。」趴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感受著自己與他同樣頻率的心跳。「砰」——漫天焰火散落,我看到護城河中絢爛的煙花的倒影,真想時間就定格在這一刻。

  想到這兒,心跳不覺快了許多,看著那輪金色的滿月,仿佛耳邊再次響起他奏的那曲《春江花月夜》,默默吟誦著那千古流傳的詩句。「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可憐樓上月徘徊,應照離人妝鏡臺……昨夜閑潭夢落花,可憐春半不還家……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暗自苦笑,這詩句倒是切了現下的心境,也難得張若虛能寫出這樣細膩的女子心思。抬眼再看那掛在天幕的月亮,恍惚中竟覺得那是張熟稔入骨的臉龐,伸手欲碰觸時,方知自己的癡傻。

  離開窗邊,走到古箏旁,隨手撥著,不覺間,才知自己彈出的曲子竟是熟悉的《梁祝》,雖說這彈箏的本事原本就會的,但這身體記憶中的曲子卻都不太喜歡。小時候學鋼琴時練過的曲子還記得的就是這《梁祝》了,只是我最喜歡的莫過於《化蝶》這段,信手彈來的總是這首——雖然他說過這曲子雖好,但獨獨不喜歡這段的悲涼。

  斷續地撥著曲子,耳旁突然傳來了合著的簫聲,心下一怔,手上一頓,竟撥錯了弦,聽這簫聲,如訴如慕,聲聲入耳,聲聲擾心——他,又是一個人在那亭子裡吹簫麼?低頭看了看這箏,搖搖頭,把箏重新收起,走到窗邊,歎了口氣,關上窗,不再聽這淒切的簫聲。

  坐回桌前,看著燭光閃爍,小心地掏出一直藏在懷中的信,摩挲著,心頭一陣甜美——子軒,你也是在這樣的深夜寫信給我的麼?

  仔細看著信的每一個字,雖然早已爛熟於心,可總覺得看到他的字仿佛見到他的人一般,萬般相思無處寄,唯求睹物思人。

  不知哪來的風吹了進來,燭火晃了晃,我才怔怔地回過神來,或者我該寫封信給他的,秀兒會有辦法給他麼?

  提起筆來,幾次三番,竟真如他所說,不知從何說起,緩緩地寫下這每個字:

  一別之後,二地相懸,只說是三四月,又誰知五六年。
  七弦琴無心彈,八行書無可傳,九連環從中斷,十裡長亭望眼欲穿。
  百思想,千掛念,萬般無奈把郎怨。
  萬語千言說不完,百我聊賴十依欄。
  重九登高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圓人不圓。
  七月半燒香秉燭問蒼天,六月天別人搖扇我獨心寒。
  五月石榴如火偏遇陣陣冷雨澆花端,四月枇杷未黃我欲對鏡心意亂。
  急匆匆,三月桃花隨水轉;飄零零,二月風箏線兒斷。
  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為女來我為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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