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孫皇后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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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水緩過一陣氣來,目光慢慢地掃過承乾、明瑤、青雀,還有長孫無忌,說道:「廣月,去把末子和兕子抱來吧。」 明瑤聞言,立刻失聲痛哭起來,青雀緊緊地握著妹妹的手,強忍著悲傷。 等到兩個還不知事的孩子也被帶了過來,若水對這一眾人開口說道:「承乾、青雀、明瑤,你們三個年紀相仿,一定要相互扶持,照顧好末子和兕子,明白嗎?」 才說了一句話,若水又粗喘了起來:「哥哥……我把承乾交給你了,替……我在一邊看著他,保護他,好嗎?」 長孫無忌看著從小疼愛的妹妹此時仿佛知道大限將至一樣,淚水止不住地流淌下來:「御醫,為什麼御醫不在?」 承乾愴然道:「舅舅,娘昏了三日,醒來時,連湯藥也不願再喝了。」 「哥哥,答應我,一定要保住承乾。」若水覺得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地流失。 長孫無忌此刻並不明白若水話中的深意,潸然淚下道:「觀音婢,哥哥答應你。」 聽見了哥哥的回答,若水的身子一松,閉目便想睡去,可末子和兕子讓人揪心的哭聲卻又讓她撐起了一些精神,看著一雙還年幼的孩子,淚水終於緩緩地流淌了下來,捨不得,這裡還有太多的捨不得啊。 「若水,若水,你和我說說話啊。」李世民幾乎情緒失控地抓著妻子瘦弱的雙肩。 若水輕輕地歎息,不怪他,又怎麼能怪他呢。原本就應該停留在貞觀二年的夫妻情緣被自己的到來拖長了整整八年,多少次的疏離,多少次的相伴,不是不愛,只是累了,這具身體已經累了,而心亦是同樣,在這裡結束,在該結束的時候結束,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說什麼呢?若水搖了搖頭,耳邊突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要我替你說嗎?向李世民說出最後的道別?」 是長孫,若水微笑著點頭,接著,便真正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中。 李世民看著若水又重新睜開眼,可那眼神似乎像是回到了更久遠的過去,用著熟悉卻又陌生的聲音說了最後的三句話: ——「玄齡事陛下最久,小心謹慎,奇謀秘計,皆所預聞,竟無一言漏泄,非有大故,願勿棄之。」 ——「妾之本宗,幸緣姻戚,既非德舉,易履危機,其保全永久,慎勿處之權要,但以外戚奉朝請,則為幸矣。」 ——「妾生既無益于時,今死不可厚費。且葬者,藏也,欲人之不見。自古聖賢,皆崇儉薄,唯無道之世,大起山陵,勞費天下,為有識者笑。但請因山而葬,不須起墳,無用棺槨,所需器服,皆以木瓦,儉薄送終,則是不忘妾也。」 三句話,句句非關私情,字字可載入史冊,流傳千古,這是一個皇后在彌留之際對一個皇帝的臨終遺言,卻不是一個女子對她的愛人的臨別之語,這是一個明達世事的女子最後的忠告,卻不是李世民想聽到的話。最後,他還是失去了人世間最珍貴的她,夫妻二十三年,終究卻只能獨自黯然淚下,心如死灰。 第三部 第一章 山寺 貞觀十三年,揚州。 煙花三月,北郊蜀崗的大明寺內香客如織,這所建于南朝劉宋大明年間的寺廟在揚州頗負盛名。前朝文帝六十大壽時,詔令在全國三十個州內立三十座塔,以供奉舍利,其中一座建立在大明寺內,稱「棲靈塔」,更為這座廟宇增添了數分靈氣。 來上香的人群中還是女眷偏多,一來,這天氣回暖恰是女子們出遊踏春的好時節,二來,一些待字閨中的姑娘們也大多母親和丫鬟陪同來祈求良緣佳婿。 與熱鬧非凡的大雄寶殿不同,內殿的氣氛就顯得安靜許多,因為並非是人人皆可進入的地方,反而更顯得肅穆莊嚴。 一個小和尚好奇的守在內殿的門口,向裡看去,方才一直潛心修佛,極少露面的住持鑒遠大師竟然親自迎著一名女客來到這兒,聽說是要為其解一支簽,要是這件事傳到了外人的耳朵裡,怕是要引起一陣轟動吧。 鑒遠大師神色凝重地看著手中的簽條,沉默了良久才抬起頭,輕歎道:「夫人,您可還記得當初您出來此地的時候,老衲向您問過的話?」 站在大師對面的那名女子,看上去不過二十剛過的年紀,面容不是極美,卻透著一絲如明月般的清韻與高華,只見她輕輕的啟口道:「大師曾問我,您從何處來,欲往何處去?」 「老衲也記得當初,夫人答得是,我往來處來,停於此處,只願了以餘生。」 鑒遠大師的目光深沉道,「而如今,夫人的意願還未有所改變麼?」 那女子似乎猶豫了下,繼而卻堅定的點了點頭。 鑒遠的臉上閃過一絲了悟,隨後,合掌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夫人的前路不在此處,而在來處。」 女子微微地斂下眼瞼,淡然地一笑,「大師,我可否再問一句,前路可是崎嶇?」 寂靜了片刻,「夫人至貴之命,恕老衲無法參透。」 「至貴?」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微嘲,「那可否請大師告知我方才的簽語?」 鑒遠大師攤開手掌,沉靜道:「此乃上上之簽,名「凰歸」。」 殿中又是一陣靜默,門口的小和尚只看見那女子對著主持微一點頭,便快步地從自己身邊經過,不知走向何處。 他輕輕的走進殿內,卻看見一向神色肅然的主持,此刻卻露出了似喜非喜的表情來,口中喃喃道:「凰歸,鳳凰齊飛,此天下太平之吉兆啊,佛祖慈悲,佑我大唐蒼生。」 「住持,方才那位女施主到底是誰?」小和尚並沒聽懂方才住持說的話。 鑒遠遙遙地看著外邊,「她的居所就在我們廟宇的西面,你可有耳聞?」 「啊。」小和尚恍然大悟道:「是,聽師兄們說,三年前,那兒搬來了一位獨居的女施主,除了上香禮佛,平日幾乎足不出戶。」 鑒遠微笑道:「也許,不久之後,她便要離開了。」 「離開,女施主會去哪裡呢??」 「長安,或是洛陽吧。」 夕陽西下,若水獨自幽靜的山道間,從大明寺裡出來,她的腦子就被繃得緊緊地,凰歸?早知如此,她又何必今天心血來潮去問什麼簽呢?前塵往事早已被封存,猶如前世一般,不必理會,她這樣告知自己。 當若水走到一處不大的院落前時,她停下了腳步,推開院門,前面是並排的兩間屋子,一間作廚房用,另一間則是寢間,她凡事親為,沒有什麼下人,又從不會客,與從前相比實在是太過狹小的房子住著倒也合適。 從三年前搬來到現在,她對周圍散落的幾戶鄰里只自稱是寡居與此,山間的人很是淳樸,見自己不常出門,只慣於去寺裡上香,便時不時地會送些蔬菜,糕點來,而若水就替他們念些在外的兒子寄回的書信作為回報。 其實,鑒遠大師定期會讓寺裡的和尚送一些民生所需之物和書籍過來,若水只需要變天的時候去一趟城裡,定制些衣服,日子就能過得相當的舒適,更重要的那份安謐,寧靜的心情又終於回來了。 從寺裡回來的兩天后,若水也顧不得跳個不停的右眼皮,看著天色尚好,決定去城裡趕制些夏衣,順便去茶樓裡聽聽新鮮的流言。 揚州城以蜀岡上下分為子城和羅城,蜀岡上為子城,亦稱「衙城」或「牙城」,為官衙府署所在地;蜀岡下為羅城,供百姓居住和商業買賣。自從隋煬帝開挖了大運河,並三下揚州之後,揚州變成了天下有名的港口,到了唐代,便成為僅次於長安和洛陽的大城,更是南北糧、草、鹽、錢、鐵的運輸的必經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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