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長孫皇后 | 上頁 下頁


  如今,知道這個秘密的又多了三個孩子,面對一個實際上並不算生病的母后,他們有過疑惑,不過在母后避重就輕的解釋中,已經有過兩年宮廷生活的他們還是意識到母后不得已而為之的無奈。不過緊接著,他們便很快接受了這個與以往很不相同的母后。

  最近幾日的天氣都很不錯,說是皇家別莊的園子,但大多也是自然長成的樹木花草,很多樹木或許已有了上百年的歲數,淡雲私下讓人在這裡綁了幾個秋千,供皇后、公主以及皇子休息所用。

  當若水微笑地聽著他們喚自己娘親,而不是母后,當若水時不時地將他們摟在自己懷裡親上一口,當若水看見他們第一次來到鬱鬱蔥蔥的園子時的那種驚訝、興奮與撼動時,她知道自己做對了。無論是哪個孩子,希望獲得母親的關愛是一種天性,而希望擁有自由、廣闊的視野則是本能。歷史在盛世的時候,無論是皇帝還是國家需要的並不是一個長於深宮婦人之手的使臣民備感陰寒的手段毒辣的繼承人,而是一個磊落坦蕩、擁有光風霽月的氣度、深謀遠慮的目光的未來之王,而這種品質並非天生,只有在不斷地瞭解了你的國家、你的臣民之後,才能慢慢培養起來,因此承乾的目光必須寬廣,他的胸懷必須開闊。而李泰和明瑤,從此之後,他們的人生也將不再局限于深宮和閨閣之中,他們將要慢慢學會該如何支配自己的未來。

  承乾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快樂過,身體的每一個地方都仿佛伸展開來一樣。白天,在娘親的「秘密花園」裡,他伸開雙臂,從斜坡的高處向下沖去,摔倒了,再爬起來,玩得筋疲力盡後躺在草地上,這時娘親就會走過來,親昵地拍拍他的額頭,喚他去喝酸梅湯,甜甜地加了點碎冰。他會突然跳起來,摟住娘的腰,拉著娘七歪八扭地走著,看見樹蔭下的弟弟和妹妹,忽然有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一家人圍坐在樹下,而後聽娘講一些很有趣的故事,不像李老頭總是用著呆板的語調說著「之乎者也」什麼的,娘這時的聲音是柔美的,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魔力。娘親說了幾個以前的皇帝,有好的和壞的,可好的也總有些不足,壞的也並非一無是處,又說了幾個過去的大臣,有忠心的也有奸詐的,但忠心也有迂腐、貪權重利的時候,奸詐的卻有聰明、孝順的長處,娘說,這叫做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娘親還說了幾個英雄,幾個書生,甚至幾個宦官,並且告訴他們,人永遠沒有絕對的壞,也沒有絕對的好。

  到了晚上,娘親每三天輪一次到自己的房間裡來,這時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些從前的文章,從賈誼的《過秦論》開始,說完一篇要花上幾天,可從娘的嘴巴裡說出卻並不枯燥,聽說弟弟妹妹晚上聽的和自己並不一樣,似乎更加輕鬆有趣些,可他並沒有羡慕,因為承乾開始真正明白什麼是責任,而什麼又是儲君的責任。

  第八章 廟堂

  李世民于武德九年八月起就已經登基為帝,直到第二年,他改年號為貞觀元年,顯示了這位年輕有為的皇帝對於將來強烈的自信。而事實上,他也的確有著統治大唐帝國的能力,從十六歲開始的戎馬生涯鍛煉了其強健的體魄與過人的膽識。自幼熟讀的史書兵法賦予其過人的智慧與卓遠的見識,而與生俱來的貴族家世的尊貴又使他保持著高度的驕傲,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也不例外。不過比之他以前的帝王,李世民最為人所讚賞的是他的任賢致治、廣開言路。

  也許正是因為當今陛下在朝會上對諫臣的寬容,使得許多大臣們上言了許多不同的意見。

  這一天,大臣們爭執不下的是對夷族將領的任用問題上。大唐開國十餘年,邊疆尚不安定,常有外族侵擾,皇帝需要派遣合適的將領前去駐守。

  適時,大唐的朝中重臣也各有各的派系,而最深得皇帝重用的便都是出自秦王府的心腹,在這其中,房玄齡、長孫無忌為尚書左、右僕射,房玄齡明達政事,長孫無忌引拔士類。因此在選任將領的問題上,長孫無忌的態度應該是至關重要的。可令群臣覺得怪異的是,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開過口,取而代之的則是兵部尚書杜如晦與中書令李靖的爭辯。

  朝中大臣也立刻大致站成了兩排。杜如晦上奏說:「任官唯賢才,況且突厥族人熟悉邊疆地勢,占盡天時地利人和之利,為將才也。」

  李靖即刻反駁道:「非我族類,必有異心,杜大人可願為其擔保?」

  武德八年八月,突厥頡利可汗率十余萬人越過石嶺,大舉進犯太原,李靖被命為行軍總管,統率一萬多江淮兵駐守太谷,與並州總管任瑰等迎擊敵人。諸軍迎戰多失利,任瑰全軍覆沒,唯李靖軍得以保全。不久,李靖又被調至靈州道行軍總管,以抗擊東突厥。因此,李靖不但對自己的將帥之才極其自信,更因為經歷過沙場,無數手下的將領士兵死于異族之手,此刻又如何能同意讓突厥人去鎮守邊境呢?

  就在兩方都爭執不下,而陛下又是一臉不置可否的態度之時,與魏征同任諫議大夫職一職的王珪準備出列進諫,可立刻就感到左手的衣袖被扯動了一下。他微微一驚,便退回了原地。

  下朝後,王珪不留痕跡地跟在魏征的身後,果然,出了宮門。魏征放緩了腳步,王珪跟了上去,故意放大聲音說:「魏大人,可一起去喝一杯?」由於他們兩人過去同為隱太子的幕僚,倘若他們的行為過於私密,反而會招人猜忌。

  魏征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是點了點頭。

  待兩人找了一家普通的酒店坐下,正值午時,酒店裡人聲嘈雜,倒恰好是說話的地方。

  王珪剛坐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魏兄方才為何阻我上奏?」

  「那王賢弟,你意欲站在哪一派呢?」

  「當然是楊大人。從前,他的舅父韓擒虎每次與他談論兵事,無不拍手稱絕,並說:『可與論孫、吳之術者,唯斯人矣。』大唐有這等名將,何須改用異族人士?」

  魏征抬頭看了王珪一眼,說道:「那你說陛下知不知道呢?長孫無忌又清不清楚呢?」

  「對啊!」王珪猛地清醒過來,「連我等都清楚的事,陛下和長孫無忌當然不可能糊塗,可他們卻一語未發,這又是什麼原委呢?」

  魏征歎了口氣:「王珪啊,王珪,你可知道,前人傳說:『龍喉下有逆鱗徑尺,人有攖之,則必殺人。』當今聖上雖為明君,可也有不能碰觸的底線。外族?異族?你難道不知道不但太上皇是前朝獨孤皇后的姨侄,獨孤一族本是鮮卑貴族,皇上的生母太穆皇后,其先世同樣源於西北外族,更何況就連長孫無忌也不開口,你還不明白嗎?」

  王珪起初聽得頻頻點頭,可最後一句又讓他摸不著頭腦了:「魏兄,長孫無忌他不開口難道不是因為知道今上的心思,又不願與李靖有所衝突嗎?」

  「你!哎,長孫無忌是什麼身份,他何必要故意去討好李靖?長孫家即皇后家,長孫,長孫,還不懂嗎?」

  魏征的語氣裡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乾脆喝酒吃菜不再說話。

  而此時,由於中午的日頭太勝,若水便領著三個孩子在書房內圍坐著,他們每個人手中拿著一張紙。

  明瑤好奇地問道:「娘親,這是什麼人啊?拓跋?好奇怪的名字。」

  「不對,拓跋是北魏皇族的姓氏。」承乾忙不迭地糾正妹妹。

  若水微笑著:「青雀,你說呢?」這個內向的孩子最愛看書,可就是缺少必要的引導。

  李泰先是有些不安,但看著母親鼓勵的和藹的笑容,慢慢開口說道:「代國就是北魏的前身,被先秦滅後,其太子之妻賀氏帶著兒子拓跋珪逃到了母家賀蘭部。十年之後,當前秦在淝水之戰後土崩瓦解之際,十六歲的拓跋珪,也就是未來的魏道武帝借助賀蘭部家族的勢力,召集拓跋部部眾,建立了北魏。」

  若水主動擁抱了一下小兒子,對於一個七歲的孩子來講,這已經相當了不起了,至少在她看來。

  見承乾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服氣,若水連忙開導道:「承乾,忘了娘說過的嗎?每個人都有他能力所擅長的地方,也是其興趣所在,青雀喜好古籍,疏於騎射,而你個性外向,自然在史籍方面有所不及。」

  果然,承乾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出來,拉著弟弟的手說:「下次,哥哥帶你爬樹、騎馬,你可不許逃哦。」

  「娘快看,青雀哥哥臉紅了啊。」

  站在邊上的上官平連忙攔住他,問道:「孫神醫,皇后娘娘的病究竟如何啊?您還沒下藥方呢?」

  孫思邈停住了腳步,淡言道:「皇后娘娘根本就沒病,當然不用什麼藥方。」

  「沒病?」上官平與周圍的同僚們愣在原地,「沒病的話,娘娘怎麼虛弱得沒法子下床?」

  室內一陣沉默後,皇后淡定的聲音從內裡傳來:「除了方才為本宮把脈的那位大夫,其他的人都退下吧。」

  眾人有些不知所措,卻還是應旨意都退了出去。

  孫思邈依舊站在離床榻幾步之遠的地方,只見一雙白細如玉的手掀起帳子,一個面色白得有些怪異的女子便下了床榻朝自己這邊看來,雖然早已明瞭對方尊貴的身份,可此刻他卻無法將這張面孔與其皇后的身份聯繫起來,因為那雙太過淡然、空靈的眼眸。

  若水掩蓋住了心中的差詫異,看著眼前這位中年人模樣的大夫,看起來並不像是御醫呢,一身粗布衣裳,臉上沒有過於恭敬的緊張,對於這個計劃之外的人,自己不得不小心應付。

  「敢問大夫的姓氏,名字為何?又師承何處呢?」 若水問道,畢竟只有知己知彼,方能步步為營。

  孫思邈微微彎了一下腰,算是行過了禮:「草民姓孫,名思邈,生於鄉野之間,四處遊走行醫,並無師承。」

  說完,他便看見呆愣在桌邊的皇后隨即眼睛裡閃著一種奇異的光芒,似驚似喜,與方才那個脫俗的模樣仿佛判若兩人,竟然讓半生以來看淡生死富貴的自己心生悚然之感。

  若水拼命壓抑住內心的狂喜和即將沖出喉嚨的尖叫,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神醫啊,原來孫思邈當真為長孫看過診,可是,「孫大夫,您不是會懸絲問診嗎?」不自覺地,自己竟然用上了敬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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