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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左相季寧,手握大權,倘若我能娶得黎兒,得到季相支持,便有能力與兩位皇兄一爭高下。

  我忐忑地守著謊言,不時出宮與黎兒玩樂,宮中人早已不對我這個三皇子抱任何希望。我樂見二位皇兄鬥得你死我活,父皇睜隻眼閉隻眼。我記得我問過皇叔為什麼,皇叔歎了口氣,說這宮裡,到處是棋子,人、事、情都可以用做棋子。

  或許我骨子裡便是明白這些的,我是母妃的棋子,父皇對我少得可憐的父子之情是我作為棋子的資本,我若無用,便會被棄。連母親都會這般待我,我想像不出這世上其他人憑什麼真心待我?相比淪為棋子,我更願做棋手,親手掌控一切。

  這世上真正的善人只有三個,黎兒,馮爺爺,和郝公公,也是我想要相信,嘗試相信的三人。

  兩位皇兄被禁足,我成為宮裡唯一一位皇子,並未得到想像中的重視。平西王世子從隆安十年便未曾入宮,父皇卻從不曾忘記,每年豐厚的賞賜從雲都運到西南郡,未曾間斷。

  那一年,我尋思著如何向父皇提起我與黎兒的婚事,一道聖旨,晴天霹靂般打亂我所有計劃,黎兒哭嚷著不肯嫁,我突然惶恐,倘若她知曉當年她在宮中碰到的人是謝言墨,還會不嫁麼?那我算什麼?

  我不願失去黎兒。

  這些年我暗地裡培植了些勢力,季曲文身邊的侍衛就有幾名是我借著黎兒安插進去的,他去西南見謝言墨,我便調了一批武功高強者,與那幾名侍衛一同去了西南,刺殺對象是平西王妃。一舉兩得之事,我從來不會放過。

  此事若成,平西王妃不在,父皇無所掛念,自是不會再借著謝言墨來眷念舊情,謝言墨守孝三年,婚期必定推遲,三年時間,足夠我改變許多東西。此事若敗,侍衛中有季家人,季謝兩家必定反目,婚事受阻。

  結果有些意外,卻更合我心,死的人是平西王,謝言墨自請退婚,而平西王妃也在三個月後病逝。父皇大病。皇叔與我說過,當年父皇舍平西王妃而選江山,事後卻對她無法釋懷。我冷笑,所謂的愛,只是沒有得到,所以變得格外美好而已。可得知父皇的病情,好像我的認識有錯。

  父皇封我為太子,我的計畫終於成功了第一步。

  我以為父皇會有此決定,是因為斷了對平西王妃的愛戀,終於將視線從平西王世子身上轉移開,注意到了我,居然有些許雀躍,只要給我機會,我會比二位皇兄做得都好。父皇臨終前只留了我一人在榻邊,蒼老的臉上滿是滄桑,對著我若有似無地笑。

  他虛弱地喘著氣,在我耳邊說道:「你夠狠絕,這孤寡之位,便該由你這種人來坐。」

  當時我便如掉入冰窟一般,麻木的沒有任何感覺,只是想笑,大聲地笑出來,這就是我所謂的父親,果然,身在皇家,從無親情可言。

  刺殺平西王一事,刺客中有季家侍衛是事實,季曲文去了西南郡引開謝言墨是事實,不是季家說沒有便可以推脫掉,此事若追查起來,季家便逃不了責任。我以此要脅季寧,讓他幫我,他看著我高深莫測地笑,說我有能力設此一計,他心甘情願扶我為帝。

  我看似沒有任何阻礙地娶了黎兒。登基,我曾經想要的好似已盡在手中。

  可朝中勢力一面倒向季家,我空坐皇位,所有事情的決定權,在季寧手裡,我不過是個傀儡,這個傀儡唯一的資本便是黎兒。

  曾經的謊言變作我最大的弱點,無法想像謊言被戳破那日我將面臨的是什麼,沒有黎兒,沒有季家,沒有皇位,這麼些年的努力付諸東流。

  我知曉黎兒在我和季寧之間周旋,我也知道季寧不會輕易放權,我找不到我和季家之間的平衡點。

  我厭惡這種無力感,討厭這種隨時可能失去的不安感,看著黎兒,只覺得她與我越來越遠。再不是年少青蔥無憂無慮,我和她之間隔了整個季家,還有一個她不知道的謝言墨。

  自從平西王出事,謝言墨便出走西南,杳無音信,我卻怕他哪日突然出現,奪走我的一切。

  謝千濂突然查出當年之事與季家有關,一口咬定是季曲文所為,讓我交出兇手正法。季家只此一子,要殺他比殺了季寧還困難,可若不殺,謝千濂不服,內亂一起,對我有弊無利。

  若謝千濂敗,季家再立大功,順勢收下謝家勢力,我再無翻身之日;若謝千濂勝,我的皇位,也該讓出了。

  逼謝千濂造反不可能,交出季曲文不可能,其實,我想到了更好的法子,借平西王之手,將季家連根拔起。可是,黎兒呢?她的性子外柔內剛,這麼些年來越發堅韌,季家不在,我與她再回不到從前。

  人心很可怖,為了想要得到的東西,不斷說服自己放棄已經得到的東西,我不想傷黎兒,卻有另一個聲音在腦中冷笑,你不過是頂著謝言墨的名,你以為,她真的愛你麼?

  黎兒身上的紅衣越發刺眼,每見一次,那句話便在腦中響起一次。連年來的患得患失,對權力的欲望,謝千濂的步步緊逼,我終於狠下心,決定除去季家。我對自己說,一個女子而已,得了天下,哪種女子要不得?

  納顧妍琳為妃,開始拉攏顧家,亦開始強迫自己忘記黎兒,日日溫香在懷,我勸自己,這世間女子都一樣為何偏偏守著那一個?還是不知是否愛你的那一個!

  我三月未見她,焦躁灼熱的心馬不停蹄地安排除去季家一事,所有讓我不安的、讓我驚恐的,全都消失!只有這樣我才是沒有弱點真正強大的帝王!

  謝千濂出力阻住滅季家九族的消息,以免邊境異動,制住武將。殷奇下毒,顧衛權領兵捉拿,鄭穎安撫文臣,一切有條不紊,三股勢力擰在一起,季家不倒也難。

  父皇與季甯打江山時,季家便是世家大族,樹大根深,枝繁葉茂,既然要除,便須除得乾乾淨淨,再不給其翻身機會,我下令誅九族,將季家刨得徹徹底底的同時,以如此狠絕的方式震懾住試圖反擊的季家舊部。

  黎兒終是得到消息,郝公公說她四處尋我。

  我出宮了,沒有任何目的地遊走了幾日,我知道,倘若她當著我的面哭,我便什麼都忘了,會什麼都依她。所以我逃了。

  出宮前我讓殷奇備了打胎藥。顧衛權幾次三番旁敲側擊,說自家女兒落了弱勢,卻也不敢明說。我置之一笑,連黎兒我都不要了,還要那孩子作甚?我不介意做一次人情,只要他顧衛權的忠心能多維持個幾年,莫要被貪欲一口吃了。

  回宮後我只見到一片廢墟,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表情,可我知道,我該笑的,一切在我預期中發展,該死的不該死的,我擔憂的害怕的終於全都沒了,我離最頂峰又近了一步。那是在多久以後——我不記得了——我才意識到,那時的我,是離孤寡又近了一步。

  黎兒死了,郝公公死了,馮爺爺與我反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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