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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榻上布了矮桌,上面擺放了清粥,還有些清淡的蔬菜,各色糕點,黎子何一勺勺舀著粥送到嘴裡,一邊不經意問道。

  碧婉渾身顫了顫,不敢抬頭,恭敬回道:「回娘娘,宮中安好。」

  「沒什麼特別的人特別的事?」黎子何聲調微微提高,質疑道。

  「沒、沒有。」碧婉有些吱吱唔唔。

  黎子何笑,埋首喝粥,無論如何,得先讓自己有了力氣。

  「滾開,本宮要進去,是你們這些奴才管得了的?」殿外突地傳來一聲怒斥,為了抵寒氣,晨露殿的門窗都是緊閉的,外面聲音很難聽到,可那聲呵斥太過尖銳,殿內又過於安靜,便顯得尤為突出了。

  黎子何皺眉,問道:「白貴妃?」

  那聲音是蘇白沒錯,可她在外人眼前,一直是溫順體貼不諳世事的天真模樣,幾時這般蠻橫地說話了?

  碧婉有些為難地瞅了瞅殿門,這位黎妃向來不喜殿內多人,聽說過她從前便經常將所有人遣出殿外,皇上也是極為瞭解,只吩咐她一人留在殿內,猶豫著要怎麼回答,又聽黎子何道:「去趕走她,我不想見。」

  黎子何忍住胃中翻滾,將桌上的東西掃得乾乾淨淨,見那宮女領命出去,深吸一口氣,趴著身子躺下,現在,沒有力氣與蘇白鬥。

  殿外有些吵鬧,顧不得了,儘管躺了三日,身子還是疲乏到極點,黎子何閉上眼,想讓自己睡去,明明一直平靜的心,隱隱作痛起來,那疼痛像起了漩渦一般,攪拌著越來越凶,越來越急,越來越快。

  一一,想見一一,明知雲晉言不來,她不可能見到,仍是刻骨的想。

  沈墨,掛記沈墨,那些狠絕的話,不記得怎樣說出口,二人所有的牽連,或許就此斬斷,可是,由不得她呵。雲晉言可以查到他們所在,可以下令趁沈墨不在時留字條,便意味著他們處於劣勢了,突然害怕謝千濂的話應驗了,她願意相信沈墨,信沈墨不會扔下她,信沈墨會帶著她逃,信沈墨會不顧一切保護她,可便是這種信,讓她不得不推開沈墨。帶著她重傷的身子,且不知雲晉言有多少人在附近,勝算,太小。

  最重要的,一一,即便一一是雲晉言的親骨肉,他親手殺過一次,又怎會在乎第二次?

  說到底,終究是個死局。既然她重生便是為了復仇,如今回到原點,完成使命,隨著雲晉言的意願回宮,最簡單也最合理的選擇。

  沈墨,她欠他,是季黎時欠他,如今是黎子何,同樣是欠他,既沒有機會補償,只願他依然做淡泊的沈醫師,安度餘生。

  迷糊中,見到一一對著自己笑,淺淺的,露出左臉的梨渦,黎子何心頭歡喜,只覺得那梨渦裡,承載的都是幸福,不由伸出手,想到觸到,看看幸福是什麼滋味,一一也同時伸出手……

  不是想像中柔嫩的手,有些涼,有些粗,順著自己的眉眼滑下來,撫過眼睫,觸過臉龐,很……熟悉的感覺……

  黎子何猛地驚醒,睜眼,便見到雲晉言坐在榻邊,微微歪著身子,眼裡是淺淺的光亮,伸手輕輕觸著自己的臉,轉過臉,避開手,黎子何動了動身子,兩手撐著起來。

  雲晉言欲要扶,被她避開,便也不自討沒趣,坐在一邊,臉上是莫名的笑意。

  「我要見一一。」黎子何坐穩了身子,劈頭便是一句。

  雲晉言面上消瘦許多,兩眼有些下陷,黯淡的臉上,唯餘眸光閃爍,聽到黎子何的話,驀地暗了暗,仍是掛著笑,拿了衣服披在黎子何身上:「黎兒身體不適,該好好休息才是。」

  黎子何身子僵了僵,曾經在耳邊響了十數年的叫喚,熟悉的溫柔語調,聽在耳邊只剩下諷刺,轉首,剛好看到雲晉言有幾分試探,幾分期許的眼,沒由來一陣煩悶,訕訕一笑,對他這聲稱呼不置可否,仍是冷聲道:「我要見一一。」

  雲晉言側了側身子,歎口氣,微微靠在床榻邊,欲要拉住黎子何的手,還未觸到,便被她閃開,眼裡閃過一抹落寞,垂下眼瞼,低聲道:「你先養傷。」

  黎子何拿下肩上的衣服,自己穿了起來,動作儘量小些以免扯到傷口,被雲晉言一手止住:「你要做什麼?」

  「見一一。」

  「然後?」

  「我入了皇宮,還有然後麼?」黎子何不屑地笑,猛地甩開雲晉言的手,竟帶得他幾乎撲在榻邊,另一隻手及時撐住才穩住了身子。

  黎子何瞥了一眼,顧不了那麼多,下了榻。

  剛剛吃了些東西,又睡了一覺,身上力氣恢復了些,躺在床上未覺得,下了地發現腦袋沉沉的,像壓了石塊一般,雙腿軟綿綿,握緊了拳頭找回力氣,猛地眨眨眼,驅散眼前的黑暗,才勉強站住。

  「然後你便死?」雲晉言聲音冷了下來:「你身上的毒,沈墨下的?還是你自己?」

  「御醫診出我身上有毒?」黎子何回頭看背後的雲晉言,想要挪步,腳都抬不起來,只能譏笑道:「宮裡這幾個無用之才,我常年服藥,是藥三分毒,竟說我中毒?可笑!」

  雲晉言不信,也不反駁,上前擁住她:「黎兒,那毒暫時不會傷到你的身子,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解。」

  「哦?聽聞皇上手中有一顆解百毒的丹藥,不如……」黎子何頓了頓,笑:「給我吃了如何?」

  雲晉言面色變了變,開口正欲解釋:「黎兒……」

  黎子何冷聲打斷他的話:「皇上在喊誰呢?」

  雲晉言怔了怔,環住黎子何腰部的手松下來,黑眸裡的光閃了又閃,最終閉了閉眼,再睜開,幽黑深不見底,擦過黎子何的身子,徑直走了出去。

  黎子何身子一軟,跌回床上,喚著碧婉道:「幫我請白貴妃過來。」

  夕陽西下,大小過道上的積雪被除開,遠遠看去,雪白的皇宮被黑色線條分成一塊塊,各種形狀,各式模樣,宮內唯一一個小山包,曾經的綠樹茵茵,如今看不到一點清新之色,只見明黃色的袍子,被風撩起,像在與風兒追逐嬉戲一般。

  明黃身影之後,不知何時多了一人,拿著厚實的披風,恭敬彎著腰,蒼老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皇上,山上風大,容老奴為皇上添衣。」

  雲晉言靜靜站著,幾日時間,身上的袍子已經寬鬆許多,黑發揚起,相互追逐,眸子裡平靜無波,只映入一片雪色,嘴角突地掀起一抹笑意,平靜道:「公公,你可還記得?以前我與黎兒便時常在這裡嬉鬧。」

  郝公公皺著眉頭,眼角的皺紋攏在一起,微不可聞歎了口氣,仍是恭敬道:「皇上,回去歇著吧,您身上的傷……」

  「黎兒說這裡若是變成一片桃花林,定會十分好看,可桃花開的時候,她不在。」雲晉言好似未聽到郝公公的話,仍是眼望前方,自言自語:「黎兒的眼裡全是溫暖,笑起來,像春日花開,哭起來,梨花帶雨,怒起來,嬌氣可人,悶起來……」

  雲晉言頓住,眼角彎起來,笑出聲來:「她說她像悶葫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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