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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三殿下生性溫和,不好爭,許多時候能忍便忍,能讓便讓,雖說頗得幾位文臣敬重,可畢竟年少,幼時又常年不受寵,支持他登基之人少之甚少。

  老爺名為左相,門下文臣,手中兵權深重,皇上駕崩後更是有人看准風向,投向季府。小姐當然比我更清楚形勢,握著我的手堅定道,一定幫他坐穩皇位。

  權術爭鬥我不太懂,小姐揣摩著老爺和三殿下的心思,宜進則進,宜退則退,經常與我分析利弊,在三殿下面前卻是隻字不提。

  她說,讓他知曉自己為他費盡心思,會讓他難堪。

  我很佩服小姐,若我有小姐一半執著,一半勇敢,那夜便會不顧一切與少爺走了。

  朝廷局勢一日一變,小姐漸漸消瘦,三殿下不在時,臉上笑容愈來愈少,許是怕我擔心,總會想法子逗樂,可乾澀的笑總會讓我心酸。

  我問過小姐,值得麼?男子的事情,讓他們琢磨便是。

  小姐拍著我的腦袋說我不懂,她說愛了,便是愛了,如飛蛾撲火,傾盡一切愛一次,日後,便不會後悔。

  我笑著,心中卻愈發苦澀,不是我不懂,是我不敢,不敢愛。

  三年時間,小姐說朝廷局勢差不多穩定下來,她會勸老爺放下大權,否則,外戚專權,哪個帝王都無法容忍,與此同時,三殿下,要納妃了。

  三年裡,我看著小姐褪去稚嫩的表皮,愈漸堅強,可那夜妍霧殿紅燭搖曳,小姐撲在我懷裡,抱著我,哭得聲嘶力竭。

  小姐說人生便是如此,有悲有喜,第二日她便恢復成端莊的季皇后,我站在一邊,看著那個好似柔弱的顧妍琳盈盈而拜,接著聲稱連夜勞累,身體不適,匆匆摒退,我看到小姐臉色瞬間變作蒼白,眼裡的淚卻遲遲未曾滴落,一手撫上小腹,對著我笑道:「姚兒,我們去吃點東西,孩子餓了。」

  我從未見過那樣的小姐,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下來,接著又不顧一切地擦掉,說不該哭,會讓孩子不開心。

  三個月,三殿下未曾踏入紅鸞殿一步。

  我等著他來向小姐解釋,哄小姐開心,等著他冷落那個故作柔弱的顧妍琳,等著他來與小姐一起,替孩子取名。

  等來等去,等到的,是季府滅門的消息。

  我只記得那個時候,腦袋裡一片空白,眼前發黑,耳邊嗡鳴,不願相信,直到小姐沖出紅鸞殿。

  我迷迷糊糊找到郝公公,他含糊地點頭,我便看到少爺對著我的笑臉,那日他與我說,雲都城牆邊,不見不散。

  那笑容,在陽光下格外明媚,那聲音,明明還帶著暖意,響在耳邊……

  不記得自己想了些什麼,如何恢復神智,在妍霧殿前見到滿身雨水,跪了整夜的小姐,我的心像被撕扯一般,顧妍琳,當時我就想,若有機會,小姐受的苦,要她百倍償還!

  小姐喝了藥,拿著鳳印走了。

  我該攔的,可是我沒有。

  貪婪自私的我,希望小姐可以救下少爺,所以任由小姐挺著八個月的肚子,隻身去了刑場。

  郝公公試圖安慰我,我讓他滾。

  十幾年的溫順自持,恬淡靜默,在那一日完全崩塌。

  小姐明明未死,卻被他們扔在了紅鸞殿,下體一片殷紅,我求,求所有能求的人,求他們救小姐,甚至去了妍霧殿,哭著求顧妍琳,看在同為女子的份上,救小姐一命,抑或,救那孩子一命。

  沒有人理我,早上放晴的天,傍晚時分又陰沉下來,大雨滂沱,伴隨雷鳴電閃,我跑遍了整個皇宮,去太醫院找馮爺爺,病重不在,整個太醫院,只有殷奇一人,我求他,他卻大笑諷刺,說小姐活該。

  世人的醜惡,在那一日,我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覺得,小姐是多麼乾淨的人,可她,就要離我而去了。

  我顫抖著,跌倒,爬起,渾身泥水,只怕連小姐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郝公公未走,一直替小姐擦汗,我癱坐在小姐身邊,眼前整個世界都是黑的,只有那一小片溫暖,卻在漸漸細弱。

  我拉住小姐的手,不停抽氣,想要止住哭泣,眼淚卻是越流越凶。

  小姐愛乾淨,愛紅衣,我失魂落魄備好了一切,準備替小姐淨身換上,卻看到小姐胯下,帶著血跡的小手。

  腦中一片混亂,好似無數爆竹爆炸,是驚是喜是懼是怕,不記得了,那只小手,抓住我即將潛入絕望的心,埋下一顆希望的種子。

  回過神來,手上拿了一把匕首,郝公公面色慘白,竟也哭了起來,攔住我的手:「姚兒……姚兒,你……你想幹什麼?你……你別……老奴……老奴這就出宮去找馮大人,你……你等著……」

  郝公公走了,我卻等不了了。

  不是我等不了,小姐等不了,孩子也等不了。

  渾身上下都在顫抖,我不敢哭,不敢叫,生怕一個不小心,弄壞了孩子。

  我拼命抽離一切神智,讓自己不要想,只看著手上的匕首,漸漸劃破肚皮。

  接著是血,鋪天蓋地的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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