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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子何。」

  沈墨路過客棧,一眼便掃到她在客棧門口站住,見她好似沒看見自己,轉身要走,立馬喊她。

  黎子何腳步一頓,回頭淺淺一笑。

  沈墨快步朝客棧走過來,透著些許急切,近了,黎子何才看到他又糾結在一起的雙眉,問道:「有事?」

  沈墨頷首,一臉嚴肅,問道:「銀兒可有來找過你?」

  「沒有。」黎子何實話實說。

  聽她這麼說,沈墨的眉頭擰得更緊了,歎口氣道:「那日送你下山,本以為銀兒還在房中未曾起身,哪知道人早已不見,我以為她是尋著你來了。」

  黎子何搖頭,「我想快些下山,走的山路,若銀兒真是尋我,也會與我錯過。」

  沈墨頷首,看住黎子何憔悴的臉,才兩日不見,又瘦了許多。他見黎子何面色發白,雙目浮腫,還夾雜了殷紅血絲,泛過一絲心疼,開口道:「這幾日沒休息麼?」

  「沒休息好罷了。」黎子何沒想到話題突然轉到自己身上,錯愕地回答。

  日頭漸升,街道上慢慢熱鬧起來。黎子何和沈墨立在客棧門口,雙目相對,突然無言。沈墨暗笑自己身為她的師父,竟會連開口責備她沒有照顧好自己都覺得無力,黎子何則是在擔憂沈銀銀去了哪裡。

  「我與你一道去找銀兒吧。」黎子何開口,自從沈墨點破她的想法,她便覺得那聲「師父」很難再喊出口,太過做作了。

  沈墨搖頭,沉聲道:「不用找,她也該吃吃苦頭了,她的功夫足以自保,你無須擔憂。」

  「可是……」她才十四歲。

  沈墨抬手打斷她的話,說道:「她已經及笄,做事該知曉分寸,也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你好生休息,準備太醫院的公試便是。」

  黎子何想說,沈銀銀才十四歲而已,自己十四歲的時候,有爹疼有娘愛,還有一堆叔叔伯伯寵著慣著。可是沈墨沒錯,若非自己從小太過嬌弱,上一世,或許是另外一個樣子。

  「嗯。」黎子何點頭,這才覺得兩個人站在客棧門口太過突兀,「要進去坐會兒麼?」

  「不用,我回雲瀲山。」沈墨正欲轉身離開,忽地想到什麼,收回已經邁出的一隻腳,和聲道,「明日公試無須擔心,除了宮中禮儀,涉及醫術的試題定難不倒你。」

  只是這麼一句簡單的話,卻讓黎子何頓時松了口氣,背了一夜的包袱就這麼被人卸下。她露出笑臉,輕快地點了點頭。人在重壓面前,有時候需要的,僅僅是一聲安慰的鼓勵而已。

  六月初九,雲國太醫院一年一次的御醫公試在太醫局舉行。往年主考官都是太醫院副院史外加四名御醫,今年卻是年近六旬、資歷極高的馮院史親自監考。素聞院史大人極其愛才惜才,若是在考試中得到他的賞識,入了太醫院做他手下的醫童,前途定是無可限量。

  因此,今年參考的學生們無不摩拳擦掌,等著今日一舉奪魁,成為馮院史的得意門生。可惜只有馮宗英自己知道,他今日特地主持公試,不是為了選拔人才,而是為了刁難人才。

  馮宗英坐在桌前,聽李御醫對黎子何的答卷讚不絕口,挑了挑眉毛,不屑地睨了一眼。答卷無錯,其他地方總能給他找點錯出來!既然是沈墨的徒弟,就別怪他手下不留情!

  六年前他本想罷官退位,將院史一職讓給年輕有為的後生,千挑萬選看中他,甚至不辭辛苦地爬上雲瀲山,親自上門與他相商。太醫院院史,官居二品,俸祿豐厚,只負責給皇上皇后診脈看病,多少人垂涎三尺,特地上門求他提拔。可沈墨呢?明明是個十八歲的小娃娃,一副看破紅塵無欲無求的模樣,眼皮都不抬地聽他說完入朝為醫的好處,最後放下手裡的茶,終於肯正眼看他,卻是淡淡地說了句:「多謝大人好意,大人可以下山了。」

  還有他旁邊的那個小丫頭,一副活該他找氣受的表情,對著他吐了個舌頭,跟著沈墨一起,就那麼丟下他和隨從,走了。

  事過六年,如今想到這裡馮宗英仍是憤恨不已,一拍桌子不滿地嚷道:「去把那個黎子何叫進來,最後一輪我親自考他!」

  沈墨以為一封道歉的舉薦信就能讓六年前他對無視自己的過往灰飛煙滅?做夢!今日就不信找不出他這個得意門生的問題來!

  馮宗英這麼想著,喝了口茶壓壓怒氣,端正坐好。

  黎子何邁步進門,一見是他,斂住神色,低頭沉聲道:「馮大人。」

  雖是尊稱大人,今日在這裡,兩人該是學生與考官的關係,因此無須行禮。馮宗英挑挑白花花的兩道眉毛,黎子何連這個都知道,沉著冷靜,見了他不慌不亂,低著頭聽憑吩咐的模樣,若不是沈墨的徒弟,或許還是個可造之材。

  「過來吧。」馮宗英沉聲吩咐。

  黎子何在他對面坐下,兩人之間一桌之隔,桌子是長方狀的小桌,鋪著淡黃色的緞布,上面放了筆墨,白紙,一個小沙包,筆墨和白紙當然是供開方所用,小沙包則是病人擱腕的地方。

  黎子何見馮宗英坐在對面,沒有開口喚人的打算,更沒有移步離開的打算,心下疑惑,既是想為難於她,該找些重病患者過來才是。

  馮宗英見他低頭看不見自己的表情,不客氣地瞪了一眼,隨即恢復一臉正經,將左手放在沙包上,冷聲道:「替老夫診診脈吧。」

  黎子何聽令行事,一手搭上馮宗英的脈門,心中一片清明。馮宗英雖說年近六旬,卻是老當益壯,自己本身行醫,知曉如何調理自己的身體,從未見他生病,至少在她的記憶裡是沒有的,如今讓她診脈,無非是想難為她。

  「如何?」馮宗英見她擒住脈門,煞有介事地仔細辨脈,心裡就像久幹逢露的旱土,暢快淋漓,早就樂得想大笑了,卻還是憋出正經審視黎子何的模樣。

  黎子何探到他的脈時快時慢,時浮時緊,脈動雜亂無章,心下了然,馮宗英年輕時練過武功,此時定是用內力催脈,如此,她找不到問題所在,便無法開方。

  「大人可否伸出舌頭?」黎子何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卻也不能明說,表面那一套還是要做足。

  馮宗英很配合地伸出舌頭,倒想看看這小子能玩出什麼花樣。

  「大人睡眠可好?」

  「好。」

  「大人大小解可還正常?」

  「正常。」

  「那大人可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

  馮宗英見黎子何淡淡一笑,拿起紙筆便打算寫藥方,心中冷哼一聲,什麼樣的師父教出什麼樣的徒弟,跟沈墨一個德行,就知道裝淡定,那種脈象能對症開方?

  黎子何果然頓住。她拿著毛筆,卻是遲遲不肯下筆,剛剛的笑容也有些僵澀,最終將毛筆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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