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斬情絲 | 上頁 下頁


  沈墨心中一頓,不解看向黎子何,「你去太醫院作甚?」

  黎子何沉默,能說的話,她自然不會欺瞞,可不能說的話,她也知曉分寸,牢牢守住。

  「不行!」見黎子何不語,沈墨擰眉厲聲道,「你女子之身,如何進得了太醫院?」

  黎子何垂首,有些底氣不足,低聲道:「以男子之身入院,便好了……」

  「你!」沈墨語塞,沒有來的一股悶氣襲上胸口,難道她就打算一輩子以男兒之身示人?以前年紀小,還很難辨認,現在在山上,若非銀兒粗心大意,老早就該發現黎子何的女兒身了;若下了山,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裡,她想一直隱瞞身份,豈有般麼容易?

  「師父!當初子何曾經說過,學醫,因為自己的執念,不管今日師父是否同意,我都會想辦法入太醫院,就算不入太醫院,我也要入宮!」黎子何聲音清冷,透著堅定。

  沈墨突地嗤笑,「師父?你何曾真當我是師父?」又何曾在意過我是否同意?

  黎子何對上沈墨黑如暗夜的眸子,眼神閃爍。她撇過眼,低下頭,無言以對。的確,她潛意識裡覺得自己與沈墨年齡相當,更多的時候把他當做一個醫術高明的朋友,甚至連朋友都不算。若說得直接點,是利用——利用他的一身醫術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沈墨關心她時,她會感到暖意;教導她時,她會感激;研究出新的藥性時,她會佩服,但那些都是轉瞬即逝的感觸。對於沈墨,她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或者說對任何除了像沈銀銀那樣心思單純的人,她始終存有戒心,築起一道無形的牆,隔離別人也好,保護自己也罷,這種狀態讓她自己舒適便好。

  「若是被人發現,那便是死罪,你當真想清楚了?」黎子何對自己的疏離,沈墨不是昨日今日才發現,可被她這般默認,心中滋味還是難言,乾脆不提。

  「我想了三年,想清楚了!」黎子何毫不猶豫地回答。

  沈墨心中一沉,早知她學醫是有的放矢,卻沒料到她竟是想入太醫院,又或者說,是想入宮,態度還如此堅決。這個孩子,不,不是孩子,她根本沒有一個孩子的心智,甚至從她被自己帶回來的第一天,他潛意識中就沒把她當做孩子看,否則不會教她複雜的針灸,不會囑咐她照顧與她年齡相當的銀兒,更不會與她面對面站在這裡,想要勸她放棄入宮的想法。

  「罷了,福禍安危,都是你自己的,明日我給你寫封推舉信,入太醫院應該不是難事。」沈墨歎了口氣,從來都是自己對黎子何關注太多,聚散有時,既然是到了分開的時候,強求無益。

  「謝謝!」黎子何對著沈墨的背影,誠懇地說出這兩個字。黎子何垂眸看著開得正豔的火紅粟容花,一花兩季,一夏一冬。而她,一生兩世,一榮一衰,那麼,會不會一死一生?

  天色微亮,初陽的第一縷芒光剛剛透過雲層,灑在雲瀲山頭的某些角落,一明一暗一暗一明,奇妙的光影,讓黎子何的眼亮了又亮,不是沒有看過清晨的雲瀲山,而是不曾這般認真地欣賞過。

  「都收拾好了?」沈墨不知何時早就站在前院,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頭淡淡問道。

  黎子何頷首,包袱裡帶了幾件簡單的衣服,幾本重要的醫書,一點碎銀,再沒其他。本來她就是沒什麼牽掛的人,自然也沒什麼值得牽掛的東西可帶。

  「帶上這些吧。」沈墨手裡還有一個包袱,遞在黎子何眼前。

  「這是?」黎子何本來想著悄悄離開,沒料到沈墨會來送她,昨夜那番話說得夠清楚了,她從未把他當師父,既無師徒情誼,何需相送?

  沈墨見她踟躕,解釋道:「帶著吧,以後用得著。」

  黎子何不好意思再拒絕,接過包袱,感激地一笑,「謝謝。」

  黎子何站在原地,想等沈墨進屋再走,可沈墨也定定站住,沒有挪步的跡象,雲彩移動,一抹殘光剛好映在沈墨臉上,清秀雙眉下清亮的眸子正看著自己,淡淡的,又好似帶了些許看不明了的思緒,白皙的面龐,淡得幾乎不見血色的唇,乍一看去,宛若斂去所有世間浮華,卻沒有虛浮縹緲的疏離感。黎子何突然發現,共處三年,自己一直都是以沈墨身上的藥香味來辨認他,好像今日才是第一次認真去看他的長相。

  黎子何收回目光,低首一笑,「我走了,不用多送。」

  沈墨頷首,迎著陽光,眯眼目送黎子何的身影漸漸遠去,驀地卻見她突然回首,小臉稚嫩,卻給人與稚氣截然相反的滄桑感,眉眼微彎,「若有機會,告訴銀兒我的身份吧。」

  清脆的聲音回蕩在山間,緩緩消散,沈墨還是目不轉睛看著前方愈小的身影,終於沉沉歎了口氣,轉身關上院門。

  黎子何一路快步下山,正午時分剛好到了城門口,突然看到熙熙攘攘的人群,聽到嘈雜吵鬧的人聲,略微皺了皺眉,拎緊了包袱頭都不抬地一直向前。

  三年未曾下山,雲都沒有多大變化。街仍舊是那條街,人仍舊是那些人,不會因為少了某個人而有所改變,卻會因為多了某個人而掀起軒然大波。

  雲國太醫院新生入學,需經御醫舉保,聽讀一年後,考試及格者補為正式生。學生每月私試一次,每年公試一次,學品兼優者方可入太醫院,由醫童做起,能否晉升為御醫,則憑各人本事。

  黎子何並非太醫院的學生,也沒有御醫舉保,能否參加幾日後的公試還要看太醫院的監吏是否肯買沈墨的面子。

  黎子何隨意找了家客棧住下,明日去太醫局報名參試。按例每年公試,除了太醫院內部學生,各地均有少許名額。當初黎子何拜在沈墨門下,也看中他在醫界的知名度,若無意外,不會排斥他這個徒弟才是,更何況只是參加考試,不是直接入太醫院。

  黎子何靠桌坐下,打開沈墨交給她的那個包袱,一封舉薦信,一遝銀票,一根木簪,還有一小團肉色的東西,黎子何拿起來細細打量,不由得一笑,沈墨心思真是細密,連這個都想到了,是用特殊材質做成的喉結。

  黎子何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很平坦,一般男子十五歲便有喉結了麼?這個問題黎子何倒沒想過,不過既然沈墨給她了,還是用上吧。

  她再翻看銀票,是一筆不小的數目,還夾了一張白紙。黎子何抽出來,上面工整詳細地寫了喉結的製作方法,黎子何還以為是沈墨給自己的信,一眼掃到結尾處,卻是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連署名都沒有。

  黎子何將銀票連同那張紙塞到懷裡,瞥了一眼木簪,愣了半晌,最後還是拿在手裡細細端詳起來,這木質?黎子何想了半晌,還是記不得在哪裡見過,至少平日看的醫書藥書裡沒見過,可拿在手裡冰涼沁脾,木質細膩如滑脂,簪子上刻的是粟容花,尾端還有不大不小的一個「黎」字。

  黎子何苦澀地一笑,為何偏偏刻上一個「黎」字?

  最後是那封舉薦信,黎子何抬起的手放了又放,最終還是決定不看了,畢竟不是寫給自己的。

  第二日一早,黎子何早早起身,太醫局在城西街尾,徒步走到那裡時,太醫局正好開門。

  「晚生黎子何,來報名參加兩日後的公試。」黎子何略一拱手,低聲道。

  看門的是個中年男子,蓄著八字鬍,眼睛小豌豆似地,坐在小桌前隨意瞥了眼黎子何,見他年紀輕輕白白嫩嫩的,有些不耐煩地道:「沒有所屬地的醫官舉薦信,一概不收。」

  黎子何輕輕一笑,道:「晚生是沈醫師的徒弟,手上有師父的舉薦信,不知可否報名?」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