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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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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甲軍將士枕戈待命,隨時聽候調遣。」 「司州諸處也已安排妥當。」 「好。」清緩一笑掩去了滿眼憔悴,卿塵的聲音十分平靜,甚至透出冷然:「不要驚動對方,確保東海戰事無恙,動手之時務必幹淨利落。」 「是。」簡短而有力的聲音落入雨幕之中,莫不平抬頭問道,「娘娘,皇上可是有好轉?」 卿塵緊抿著唇,纖眉淡鎖,不語。莫不平見狀,有些話也不得不說了,便斟酌道;「事到如今,娘娘是否應該做下最壞的打算?」 不料卿塵霍然將眼一抬,說道:「皇上絕不會有事!」她眼底血絲隱隱,似悲似恨,苦澀難言。莫不平等都低了頭不敢看她,更不能再說其他,只默默立在面前。 卿塵心頭一陣撕裂般地劇痛,身子竟微微一晃,險些站立不穩,忽見晏溪急匆匆自裡面奔出來,到了近前撲跪在濕地上,激動的連聲音都走了調;「娘娘,皇上…皇上醒了。」 眾人大喜過望,卿塵返身便往殿中跑去。晏溪跟在身後,從未見皇后如此步履倉促,在不是素日靜穩風儀。她一路小跑,跟到了屏風之前突然停住腳步,低頭退了下去。 寢室中落著垂簾,滿室藥香清苦,靜如深夜,外面雨聲淅瀝幾不可聞。卿塵只聽見自己急促的腳步聲,到了榻前忽地停住,癡癡望向雲帷之後。 夜天淩倚在枕上,半合雙目,面色如雪更添削瘦,眉心蹙痕半沒於燈色淺淺,輕似浮影,銳如劍鋒。聽到聲音他睜開眼睛,看到她,唇角慢慢帶出一絲笑容。卿塵一步跪在他身邊,無聲地抱住了他,緊緊貼著他的身子,將臉埋在微涼的絲帛之間。 夜天淩吃力地抬手撫上她的肩頭,啞聲問道;「下雨了嗎,怎麼渾身都濕透了?」 卿塵身子微微發抖,喉間澀楚難當,多少話語堵在那裡,卻一句都不能言。他的手很涼,渾身沒有分毫暖意,她亦冷如雪人一般,只是難抑顫抖。肌膚相貼,擁抱間僅有的溫熱自心口漾起,溫暖著彼此的冷,彼此的孤零。一層帩紗,方寸天地,靜得沒有一絲聲息;「不怕,有我在。」 他的聲音因虛弱而低啞,卻如此真實地就在耳邊。卿塵終於抬頭,凝眸看向了他,卻只一眼,便淚落襟前。明明止不住的淚,卻偏又笑著,眸光清清澈澈,春波般柔亮,幾可鑒人。 夜天淩指尖滑過她面頰,微攢了眉,無奈道:「都是做母親的人了,還像個孩子樣的又哭又笑,不怕女兒笑話。」 卿塵也不和他分辯,此時只覺得他說什麼都是好的,握了他的手貼在臉上,柔聲道;」四哥,你覺得好些了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一面又仔細試他的脈象,越發放下心來:「撐過了這些天,毒性已弱,慢慢再用藥拔除餘毒,調養舊傷,便無大礙了。」 夜天淩滿臉倦意深深,眼中卻幽黑無底,隱見冷峻:「區區藥毒,能奈我何?」他似若無其事,刀山火海過來了,那抽筋剔骨的痛苦落在這話中,只見不屑和傲然。說話間他低低一聲咳嗽,卻叫卿塵心疼到極致,忙返身取了藥,坐到榻前,拿玉匙輕輕舀了,送至他唇邊。 藥中微苦,夜天淩卻並不在意,倚枕靠著靜靜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溫軟笑意,將那藥一勺勺喝盡。卿塵托了藥盞,微微抬眸,忽然便定定停在他的凝視中。光陰退流,仿似回到多年前一晚,他們初遇山間,萍水相逢,驀然回眸,燈火闌珊中,落定的塵緣。 那時她不知他是夜天淩,他不知她是甯文清,就只在那一回首,一抬眸,浩然相對,今夕何年。 如果她是為他來這一世,那他這一世就只是為了等她。碧水潭中伸手相救,屏疊山下取箭療傷,早已在冥冥中將彼此的生命相交,再也難分,再也難舍。 雪衣素顏,秋水明眸,仿佛再過千年也不會變的模樣,是他夢裡前生曾見,今生命定。相視中夜天淩微微而笑,「清兒,若不是這一箭,我便錯過了那屏疊山,也錯過了你」 燈下淚痕在卿塵臉上映出淡淡清光,他的話讓她心底一酸,輕聲說道:「可是這一箭,也差點兒讓我失去了你。」 夜天淩疲倦地向後靠去,唇邊笑意緩緩加深:「不過一箭而已,還是值得。只可惜那住屋毀在了火中,等哪一日咱們回去,重建一個給你。」 卿塵伸手握住他,十指相扣,心裡只餘柔軟一片。夜天淩微微扭頭過來;「放舟五湖,遨遊四海,你想先去哪裡,東海嗎?」 卿塵愕愕:「四哥?」 夜天淩低聲淡淡說道:「我都知道,你這幾天說的話我都聽得見。」他伸出手去,輕輕抬起卿塵的臉頰,唇邊笑容俊傲,病中微涼的手指似乎虛弱無力,但那底下蘊藏的能量,只要反手一握,便是九洲天下風雲變,翻覆四合八荒。「待東海戰事平定,我帶你去你那雲海仙山繁華地,又有何難,只要你想,只要我在,天下無處不可去。」 卿塵凝眸於他靜靜轉出一笑:「只要你在,四海皆是我家,何處都一樣。」 §下卷 第三十七章 華容翠影憐香冷 繁華盡去,已是清晨。 清燈影落,流雲屏風之上煙嵐回轉,擷雲香飄渺如一層淡霧薄紗,凝凝練練,繚繞不去。 卿塵輕輕替夜天淩攏好錦衾,放下帷幄垂簾。他仔細交代了一些事情,終於太累了睡去,睡時握著她的手,呼吸平穩,容顏安寧。 卿塵側身靠在他旁邊,看他偶爾微微蹙眉,似仍在承受著身體的不適,此時的他褪去淩厲與果決,如一片安靜的深海,仍給她無盡的力量。 方才他帶著清弱的微笑聽她怎樣學他的筆跡批閱奏章,怎樣用龍符調兵遣將,怎樣孤注一擲,布下那天羅地網。風雲詭譎都在他低穩的聲音中化作無形,今夜之前,她每一步都如臨深淵。如果他不能醒來,那麼她無論如何也是一敗塗地。現在有他在身後,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行事,哪怕顛覆這世界也無懼。 幽深眼底漸漸浮起晨曦般的冰涼,卿塵將目光投向朦朧的帳頂,雖然倦意深深,卻又無法入睡,所思所想盡是東海的戰況。這時東海之上可能已打響了最後的決戰,還沒有新的戰報傳來,仍不敢有絲毫鬆懈。她心中各種事務紛雜,最後歸於夜天湛俊朗的身影。 此時此刻,她將真真正正兌現曾經對他的承諾。卻不知他,又是能否相信她? 一切輸贏勝敗,現在已取決於他的態度,她在等待他最終的決定。 扭頭看到一個人影停在屏風外,似乎是白夫人,卿塵慢慢自夜天淩指間抽出手來,悄然步下龍榻,轉出屏風輕聲問道:「什麼事?」 白夫人道:「鳳家昨晚將人送進宮來了。」 卿塵鳳眸輕輕抬起,微一頷首,抬手示意白夫人不要驚動皇上:「帶她們來見我。」 天穹地遠,陰雨濛濛,深深淺淺濃重的雨意裡,殿宇樓閣一片煙色迷離。 翠瓦低簷下雨落如簾,瓊階微涼,朱欄半濕。紫竹靜廊從禦池旁曲折而過,點滴雨聲,一池綠萍浮塵,碧色幽深。 穿過長廊,幾個眉目秀婉的女子隨白夫人入了內殿,沿著寂靜的殿廊越走越深,漸聞幽香輕暗,最後到了一道珠簾之外。幾個女子垂首斂聲站在下方,只見眼前瑞紋祥雲玉磚之上滿是冰晶樣的光影,其後木蘭紗帩靜垂下飄渺的花紋,依稀有個清淡的身影斜倚鸞榻之上,合眸養神,手邊垂下一道明黃色的奏摺。 白夫人見皇后似乎睡著,不忍驚擾,只命幾人跪候在旁,輕聲將落在榻下的奏摺拾起來。卻只這點細微的聲響,皇后已然醒來,白夫人將奏摺遞過去,低聲道:「娘娘,人帶來了,其中兩個已有了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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