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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卿塵淒然道:「你是天子,是一國之君,你不能沒有子嗣。」

  夜天淩眸底那無邊無際的深黑似要將她湮沒,他靜視著她:「我剛才說過的話,不要讓我再重複了。有我在,你不必理睬任何人,聽清楚,記住了,除了我,不准你在乎任何人。」

  他抬手撫上她的面頰,動作輕柔。卿塵強撐著的力氣在他的凝視下絲絲消散,原本近乎鋒利的眼神漸作失落,隨淚水幽然滑落,她緩緩搖頭,「可我想要一個身上有著你的血脈、我的骨肉的孩子,我不管他們,我只想給你生一個孩子。」

  夜天淩眼中泛起一絲疼惜的暖意,擁她入懷,輕聲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老天若給我一個孩子,那是意外之幸,若不給,這一生你就是我的孩子。」

  他似乎遙遙看向雲霧縹緲的瑤池,看向廣袤的夜空深處,聲音低沉迴響在她耳畔,帶著奇異的力量。天地仿若退回遠古混沌的一刻,只餘他們兩人,一切都化作了虛無。

  無邊的孤獨中,有你有我的相守,四目交投,綻放整個塵世的繁華。

  無憂無怖,無懼亦無悲,心中落下沉緩而滿足的嘆息,卿塵看著夜天淩。夜天淩緩緩勾起唇角,淡笑之下他清臒的面容那樣清晰,觸手可及。不知過了多久,他低聲叫她,聲音略啞,帶著磁性的誘惑:「清兒,我想要你。」

  卿塵足尖一翹,長袖飄飄揚起,伸手便摟上他的脖頸,吻向他灼熱的雙唇。

  夜天淩抱起她大步走向寢宮中,丹紗帳,柔絲錦,欺霜賽雪的肌膚,展若流瀑的發。幔帳朦朧燈色媚,他霸道的氣息如若汪洋大海,她星眸中迷離光彩如絲如媚蠱惑著他,柔和而強勁的漩渦席捲下來,愛戀癡欲都化作他對她的渴求。

  他輕吻她,沿著那栩栩如生的鳳蝶,流連於那雪玉凝脂般的柔軟。她在他熾熱的齧吻下輕輕顫慄,仿佛含羞帶露的一朵幽蘭,夜色下冶豔的美,如妖似魅,引誘他狂熱難遏。

  他狠狠將她擁住,抬手拂滅搖曳的燈燭,黑暗中冰絲淩亂,只餘她輕微的喘息伴著幽香纏綿。這一刻,她完全地屬於他,他探入她靈魂至深處,熔化她在激狂之下。

  他就是她,她便是他,彼此佔有一切,付出一切。他們在一起,灰飛煙滅也罷,擁有了所有,卻什麼都不再需要,只漂浮在無邊無際之中,無止無盡。

  她癡纏著他,喚他的名字,這世上只有她一個人這樣叫他,也只有他會叫她清兒。

  清兒,她只有這一個名字,只有這一個名字是她。

  她是為他而生的,為他穿越了歲月千年,來世今生,都只為他,與他攜手共赴這熙熙攘攘的紅塵,甘願永世沉淪。

  夜已深,人已靜,此生已成癡。

  《天朝史·帝都》卷一百零三。

  四年秋,于闐國王重病,帝遣玄甲軍五千人,送朵霞公主西歸,繼國王位。五年,封于闐女王為西海女王,立西海都護府。

  平湖秋波三十裡,一天秋月似水,一湖碎波如星。

  湖心月影,遙遙輕舟獨泊,一波一漾,似要飄入那清寒空遠的月宮中去。船艙之側,夜天湛獨倚望月,手中半壺清酒,一身閑疏。

  舉酒再傾入喉,旁邊船艙中款款走出個女子,伸手一撈,將他手中酒壺搶走,如蘭似麝的幽香隨著她袖間綃紗蕩過面頰,夜天湛半闔雙目,悠然笑道:「朵霞,還我。」

  朵霞卻不理他,轉身將手一松,那酒壺「噗」地墜入湖心,清波里搖搖曳曳,一抹玉瓷淡影刹那間便沉入了難以見底的深湖。

  「不准你再喝了。」

  夜天湛睜開眼睛,唇角輕挑,彎出個優雅的弧度,低沉笑語傳來:「好,就聽你一回也罷。」

  朵霞以手支頤,慵然倚靠在船舷之上,夜風拂袂飄過她美麗的面頰,她看著夜天湛,輕聲道:「明天,我便走了。」

  夜天湛立在她身畔,一身白衣似浸染了月色清寒,他淡淡含笑:「嗯,明天就走了。」

  「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朵霞濃密長睫下彎彎的雙眸,讓夜天湛想起沙海之畔的月牙泉,細亮的一刃嫵媚,是大漠飛沙下絕豔的風景。他欣賞著她的美,她是他名義上的王妃,卻更像一個朋友。為妻為伴,因為知道最終要送她遠去,所以在她面前輕鬆得近乎真實。

  「於闐國內我已替你安排妥當,此程有玄甲軍護送你,萬無一失,你可以放心。」

  「只有這些?」

  清風月華,化作他眼中淡笑翩然:「無論在西域遇到什麼事,你都可以修書於我,湛王府仍然是你的家。」

  「那你呢?」

  「我也依舊是我。」

  朵霞看了他一會兒,挪開目光,低垂的長睫在她眼底覆上了一層淺淺的暗影,「我從來沒有想過,到了這一天會是玄甲軍送我回去。」

  夜天湛笑歎:「我也一樣沒有想到。」

  朵霞問道:「你不後悔?」

  夜天湛微微仰頭,月光灑上他俊秀的臉龐。「三年了,」他淡淡道,「這整整三年的時間,你可知道我做了什麼嗎?」

  微風淩波,衣衫飄然。他的身影映入澄淨的湖面,映入朵霞明媚的眼底,縹緲如一道幻影,「我只看到你事事操心,宿宵辛勞,你為了她,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嗎?」

  「你錯了。」夜天湛灑然回身,俊眸之中精光一閃,穿透月華盡是雄姿英發的豪氣,傲然隱有王者之風,「這三年,朝中吏治清正,已非昔日可比,國庫存銀五千余萬,民生漸豐,吐蕃西域皆盡安定,邊患肅靖。政清國晏,四海鹹服,這雖然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總有一日天朝會在我手中盛世大治,你記得我這番話,那一天不會太久。」

  他俊朗的臉上因沾了酒氣而透出一股風流神采,全然不是往日周旋於朝堂之上的沉著從容,亦不復宮中府中說一不二的雍榮威嚴,舉手投足間的瀟灑融入那指點江山的泱泱氣度,魅力逼人。

  朵霞一時愣在他面前,看得出神。他的風雅,他的孤獨,他的霸氣,哪一個他才是真正的他?她全然不知了,眼前這個男人心底裡藏了太多的東西,沉澱在那雙明澈的眼睛裡,是波瀾萬頃的風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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