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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三


  天氣回暖,騎射場上就比往常多出幾分熱鬧,京畿衛的士兵們近來最怕的便是隨漓王來校場,一見到漓王手中那杆銀槍,人人心中都發怵。

  漓王的槍法現在是越來越出神入化,這幾個月興致極好,幾乎每天都點十幾名京畿衛陪練槍法,哪個花拳繡腿讓他看不順眼,當即便逐出京畿司,連委屈訴苦的地方都沒有。

  場中銀光暴閃,一柄長刀「當」地被激上半空,四周侍衛們齊聲叫好。夜天漓瀟灑地將銀槍一擲,丟給身旁近衛,「刀都拿不穩,回頭練去!」

  方才和他對練的士兵已在他手下走了近百招,正跪在面前惴惴不安,聞言喜形於色,知道今天算是過關了,「多謝王爺指教!」

  夜天漓往外走去,剛才就聽到相隔不遠的左營校場鬧鬧嚷嚷,一邊走一邊問道:「那邊吵什麼?」

  侍衛立刻回道:「是麟台少卿鞏行和殷家大小姐在較量箭法。」

  夜天漓奇道:「怎麼回事兒?」

  侍衛道:「聽說年前殷家和鞏家定了婚約,殷小姐想必是不願,卻父命難違,便帶人找上了鞏行,好像是要逼他退婚。」

  夜天漓聽罷,心裡便將殷監正暗罵了一聲,他到底把女兒當什麼?轉念又一想,說道:「走,去看看。」

  左營校場中除了圍觀的將士和一些前來射獵的仕族公子外,另有十餘名身著騎裝的女子圍在四周,個個冠帶束髮,英姿颯爽,看來是隨殷采倩一同來助聲勢的。

  這時候原本亂糟糟的哄鬧聲漸漸低了下來,夜天漓沒讓侍衛驚動別人,先站在了週邊往場中看去,卻見這哪裡是在比箭。殷采倩騎在一匹紫騮馬上,身著雪貂鑲邊騎裝,足踏烏皮勒金靴,手中飛燕銀弓彎如滿月,正隔著數步的距離不偏不倚地對準鞏行,面如寒霜,「鞏行,我話說得夠明白了吧?你到底答不答應!」

  這鞏行正是鞏思呈的二公子,此人平時舞文弄墨,自命風流,除了鬥雞走狗花天酒地外倒也沒什麼劣跡,至少比起他的兄長要好得多。此刻被殷采倩拿箭指著,倒也不慌張,「大小姐何必如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我一句話就能作罷?你我自幼相熟,也算是青梅竹馬,這婚約也無不妥當,怎麼至於動刀動槍呢?」

  殷采倩柳眉冷挑:「胡說!誰和你青梅竹馬了?再說就算是要定青梅竹馬的婚約也輪不到你!」

  鞏行笑道:「這麼說,大小姐難道是心有所屬?卻不知是哪家的公子,何不請來一見?」

  殷采倩向來崇拜的是霸氣英武的男兒,對他這種油腔滑調的花花公子最是厭惡,銀牙碎咬,臉上沒有半分好顏色:「對!我就是心有所屬,非他不嫁。他好過你千倍百倍,你若不服,先贏了我手中的箭,再去和他較量!」

  即便天朝民風並不拘謹,在場的也大多是生性豪爽的將士,但有女子當眾說這樣的話還是引得四周譁然一片。她話音落後,人群裡卻傳來陣掌聲,只見夜天漓緩步邁入場中:「說得好!」

  突然見漓王前來,鞏行和身旁諸人紛紛上前見禮。殷采倩也不能再這樣拿箭指著鞏行,收弓下馬:「王爺。」

  夜天漓盯了她一會兒,挑一挑唇角,慢悠悠轉身對鞏行道:「鞏行,你好大的膽子,也不先問問她是誰的人,就敢定下婚約。本王倒想看看你有多少能耐,還能逼她嫁你不成?」

  這話讓所有人愣住,人人心中都冒出一個念想——殷采倩方才所說的人,難道竟是漓王?若果真如此,按漓王平時飛揚跋扈的性子,這事絕不會善罷甘休。

  鞏行呆了呆,他惹誰也不敢惹眼前這位驕橫的王爺,先時應對自如的模樣全無,「王……王爺,我並沒有逼她嫁我,這是兩府長輩替我們定下婚約,我只是遵從父命而已。」

  夜天漓眉梢一吊:「殷采倩早有婚約,尚未解除,豈能隨便嫁與他人?你們兩家若糊塗了,本王給你們提個醒。」

  鞏行道:「請問王爺這是什麼意思?我們從來不曾聽說殷小姐另有婚約啊。」

  夜天漓道:「聖武二十六年,殷皇后做主將殷采倩指為澈王妃,雖當時因虞呈叛亂,十一皇兄帶兵出征沒來得及大婚,但此事早就內定下來,這不是婚約是什麼?你鞏行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娶澈王妃?」

  眾人都不想他說的竟是這件事,頓時面面相覷。當初這指婚雖確有其事,但澈王戰死沙場後,這事便到此為止,無人再提,可偏偏現在漓王一說,大家卻又都覺得無法反駁。宮中從來沒有旨意廢除這婚約,那麼殷采倩在名義上,的確應該是尚未舉行大婚典禮的澈王妃。

  鞏行愣了半天才道:「可是澈王……」話說到一半,夜天漓一道鋒利的眼神直刺過來,竟駭得他沒敢說下去。夜天漓顯然不打算和他講什麼道理,警告過後,將目光轉到了殷采倩身上,待要看她什麼反應,卻意外地發現殷采倩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神情間一絲迷離的哀愁,讓他有些不解。

  殷采倩見他看過來,往前走了一步,對鞏行道:「王爺說得沒錯,我與澈王的婚約從來都沒有解除。我剛才就已經說過了,我喜歡的人,他比你好千倍百倍!」她一抬下頜,揚聲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無論澈王生死,我殷采倩非他不嫁!我現在就入宮請旨完婚,鞏行你要是有膽量的話,咱們去請皇上和娘娘聖裁!」

  她此舉大出夜天漓的意料,因為澈王的事,夜天漓恨極了殷家和鞏家,對殷采倩的態度也大不如從前。他今天插手此事,原本就是想讓這兩家騎虎難下,就算不陷入兩難的境地,也要顏面盡失,落人笑柄。至於殷采倩是不是真要為澈王守節,這原本並沒在他的考慮之中。突然聽到殷采倩要履行那時的指婚,驚愕之餘,不免有些震動,「你要和十一皇兄完婚?」

  殷采倩道:「不錯,我要和他完婚。」她決心已定,當即翻身上馬,便出校場而去。

  夜天漓比殷采倩遲了一會兒,沒能在入宮之前攔住她。他趕到致遠殿,才知皇上和皇后都在清華台。

  清華台殿閣玲瓏,因在宮城偏南一方,臨近岐山地脈,有溫泉之水接引而成五色池,池水色澤深淺多變,靜暖如玉,清氣馥鬱,常年不竭。每到冬季,四處冰寒雪冷,唯獨這裡溫暖。五色池四周遍植蘭芷,這時候修葉娉婷,已嫋娜綻放,淡香縹緲于蘭台鳳閣,那股出塵的安靜與外面翦翦風寒的冷春自不相同。

  卿塵因怕冷,入冬以後便常居此處,一來避寒,二來那溫泉之水略具療效,對身子十分有益,便於調養。夜天淩除了召見外臣,平日批閱奏章、處理政事也都在這裡,今天正和卿塵商量什麼事情,神色沉肅,卿塵臉上亦略帶傷感。殷采倩和夜天漓先後求見,一個提出這樣離譜的要求,一個站在那裡欲言又止,夜天淩聽著眉間便見了幾分深色,也不看殷采倩,只問夜天漓:「怎麼回事兒?」

  夜天漓遲疑片刻,便將剛才的事大概說了。而後又對殷采倩道:「我在校場說的話只是存心讓鞏行難堪,你何必當真?再說當初那賜婚,十一皇兄也沒答應,並不算數。」

  卿塵見殷采倩神情堅決地跪在面前,輕聲歎道:「剛剛才和皇上在商量,要將澈王的靈柩遷回帝都入葬東陵,你們倒好,先鬧上這麼一場。」她移步上前,伸手扶了殷采倩:「你起來,這樣的事豈能拿來兒戲?」

  殷采倩順著她的手抬起頭來,不料早已滿臉是淚:「求娘娘成全我,我是真的願意嫁給澈王,當著那麼多人說下的話,我並不是玩笑。」

  卿塵垂眸看她,羽睫投下深影如扇,堪堪掩住眉宇間的淒然,輕聲道:「澈王已經不在了,我成全不了你。你與他的婚約我替你們取消,當時你離家出走不也就是為此嗎?如今,各得其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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