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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簪子是好看,可是我戴給誰看……」千洳話說了一半,眼前猛地闖入了一個清拔的身影,她急急停了步子,似乎想避開,但已然來不及了,夜天淩正往她們這邊看來。

  近在咫尺峻冷的面容,那深邃的眼睛太黑太亮,如繁星璀璨的夜,降臨的瞬間便攫取了萬物的光澤,近乎毀滅的籠罩一切。然而那片天空是極遠的,遙不可及的距離讓她連仰望的勇氣都沒有,冷冷的星子清寒,沒有絲毫的溫暖,亙古不變。

  她怯怯地站在那裡,一時完全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陪在身邊的寫韻落落大方,含笑福了一福:「殿下!」

  千洳這才回神,忙行禮下去,輕聲道:「殿下……」

  夜天淩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並沒有聽出她的聲音中微微的顫動,淡聲道:「起來吧。」寫韻經常回王府他是知道的,前幾日還聽卿塵贊她聰慧,如今在牧原堂已經能單獨看診了。然而他並未在意這些,在此遇到也不過停了一停,便繼續慢步前行。身後千洳再抬頭的時候,只見到一個修挺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幽徑深處,心頭空落落淒涼萬分,慘然不已。

  仍舊是沿著望秋湖,轉回漱玉院,遙遙便聽見三兩點琴聲琤瑽,夜天淩停了步子,負手細聽,便知是卿塵醒了。

  閒雅的清音,漫不經心如珠玉散落,聽來便可想見自那撥弦的指尖往上,半幅雲衣散散流瀉,碧璽晶瑩剔透襯著皓腕似雪,暗起木蘭花紋的領口熨貼的勾勒出玉頸修長,沿著線條柔和的下頜,那淡淡櫻唇必是慵懶含笑的。想到此處,夜天淩嘴角禁不住便也噙了絲笑意,只聽那琴聲似有似無的隔著煙波水色傳來,倒叫人也興致忽起呢!

  卿塵原本小睡初醒,閑坐水榭,遙看湖波盈盈,隨性撩撥琴弦,只為聽那薄冰脆玉般的弦聲。微風裡輕紗遊走,緲縵多姿,卻突然一縷清俊的簫音如自天外飄來,點宮過羽,瀟灑一轉,幾欲帶得人翩翩起舞,那粼粼波光如灑了碎金,反射出一片耀目的明亮。

  羽睫微抬,卿塵唇邊笑意略深,揚手輕拂,一抹流暢的弦音流水一般飄起,如穿簾如分水,恰恰和入了那簫聲。

  紅塵三生熙熙攘攘,千萬人中轉身,便看到了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千年,這千年,為你而過,這一回眸,因你展顏。

  輕紗外,湖光上,夜天淩悠然靠在竹廊前,修長的手指撫過紫竹簫,揚眉看來,明眸深亮。

  簫音如風,琴聲似水,一個疏朗峻遠,一個淡雅雋永,風骨清傲,水色淡渺,攜著湖風飄蕩起起落落,比翼婉轉于煙波翠影的望秋湖上。

  忽然之間夜天淩指下微峭,簫音峻拔高起,仿若一道龍吟清嘯直上雲霄。卿塵淺笑淡淡,手揮冰弦,玲瓏清音燦然飄起,扶搖而上。龍游雲海,鳳舞九天,相伴相顧,盤旋翱翔,一簫一琴間,浩浩天光萬里,玉宇澄清,那傲然風神,那淩雲心志,開雲破霧,直將九霄遨遊。

  風雲激蕩,俯瞰九州萬里,江山如畫。

  自那虛無飄渺的天際,簫聲輕轉,琴音低回,碧水花飄,暗香游走於浮光掠影間,一個是白衣卓然,玉樹臨風,一個是不染鉛華,空谷幽蘭。

  倆倆相望,渾然忘卻周遭一切,微風輕撩飛紗,驚鴻般的一瞥。她仿佛自那煙波浩渺的雲山之間款款而來,步步生蓮,邁入這明光燦爛的紅塵。星眸澄靜,世間繁華三千,弱水三千,他只見這一波的瀲灩。幽然清泉,繾綣心田,早已化做了深流奔騰,穿過了漫漫人生,長河歲月。

  幾番喧囂,幾多浮華,都在這悠然飄逸的簫琴合奏中低眉斂目,悄聲退去。清風逍遙,流水山高,繁蔭翠影的淩王府中行者止步,言者無聲,正在林間採摘鮮花的侍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籃,側耳傾聽;正在湖中放船養蓮的侍從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駐立。

  落櫻繽紛的小徑深處,千洳孑然獨立,癡癡望向那近乎遙不可及的望秋湖,不覺潸然淚下,一片癡心碎落,淒涼滿襟。

  §下卷 第三章 踏遍紫雲猶未旋

  《禁中起居注》卷一百二十八,第十章,起自天都凡一百零三日。

  二十七年,六月,帝恙,降旨停朝。辛卯,疾病加劇,移駕清和殿,退御醫不宣……

  聖武二十七年的初夏,伊歌城一片繁花似錦,寬闊的天街兩側濃蔭匝地,偶爾已能聽到蟬聲點點,時有時無地吟唱在似火的驕陽下,給車水馬龍的上九坊更添了幾分熱鬧。

  而朝堂之上,許是因為天帝的病情,倒著實安靜了一陣子。只是湛王大軍即將班師回朝,為將各項事宜籌備仔細,各處也都十分忙碌。

  如今伊歌城九九八十一坊上下,所有的酒樓茶肆都盛傳著湛王平藩亂、滅突厥、定西域的種種奇聞。其中最令言者津津樂道,男兒擊節慨歎,女子暗懷遐思的,卻莫過於湛王單騎入於闐,隻身退卻吐蕃使者的傳說。

  五月初時,天朝大軍兵駐甘州,與早已等候在此的天朝使團會合。湛王除劍戈、去戎裝,以皇子身份率包括一千護衛在內的使團入使西域諸國。與此同時,吐蕃贊普赤朗倫贊為籠絡西域各國勢力,亦遣使北行。

  西域三十六國,以樓蘭、焉耆、車師、於闐、龜茲、琉勒等幾國國力最強,勢力最大。其中樓蘭、龜茲、琉勒等早已歸服天朝統治或與天朝交好,唯有于闐國因與吐蕃國境最為臨近,一向態度曖昧。

  天朝使團西行至於闐,因吐蕃使者早一步到達,先入為主,于闐國王既素來親善吐蕃,便以隨行護衛人數過眾為由,拒絕天朝使團入境。

  湛王聞報,命副使周鐫率眾候于戎盧,僅留十名扈從相隨前往。

  于闐護國將軍哈努爾奉命前來迎接,出動大軍萬人,名義上設貴賓之禮,卻設法刁難隨從。誰料湛王遂不帶侍衛,不佩刀劍,隻身與哈努爾並騎入城。玉冠白馬,緩帶輕衫,一塵不驚,談笑自如。萬劍從中過,如入無人之境,倒叫哈努爾暗自心驚,亦不由佩服,不復之前態度囂張。

  當晚,于闐王設宴王宮之中,吐蕃使者位列上席。席間那吐蕃使者頻頻挑釁湛王,于闐王故作不見。湛王舉酒笑談,從容周旋,犀利卻偏不慍不火的語氣,高傲卻又緩若春風的神情,言辭風雅,才識淵博,見解獨到,寥寥幾句笑語便叫對方處處受制,自打嘴巴。

  一場鴻門宴,于闐國在座的王族親貴攝于湛王高貴氣度,無不心有傾服,反而冷落了原本被視作上賓的吐蕃使者。宴後,湛王與于闐王密談至深夜,一直親善吐蕃的于闐王竟於第二日一早便下令將吐蕃使者逐出境內,以隆重的國禮迎接天朝使團入朝。

  于闐國態度的轉變,令天朝在西域的統治更加不可動搖。湛王究竟用了何等法子達到了這樣的目的,不免叫人猜測紛紜。但傳聞中最為旖旎神秘的,卻莫過於于闐王主動提出將二女兒朵霞公主嫁與湛王為妃的事情。

  那朵霞公主乃是于闐王的掌上明珠,貌美如花,天姿聰慧,因自恃美麗與才智,不知曾拒絕過鄰國多少公侯王子的求婚,將西域諸國才俊皆未放在眼中。不料此次王宮晚宴之後,她深深折服于湛王之瀟灑風華,甘願委身相嫁。

  于闐王雖顧慮兩國關係反復,不太情願,但公主心意已決,執意請求,亦力勸父王不要把持不定,搖擺於兩國之間,以免各不討好。于闐王最後覺得公主言之有理,於是向天朝提出聯姻,願結秦晉之好。

  面對闐國提出的婚事,湛王慨然笑納,命八百里飛騎回報天都,請奏天帝。得到准許後,以明珠千斛、黃金萬兩,各色絲、綢、絹、羅、錦、緞及極為罕見的奢華珍玩為聘禮,迎娶朵霞公主回朝。其中僅一小塊拳頭大的龍涎香便已價值連城,更莫說其他奇珍異寶,一時轟動西域諸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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