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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一


  打破死寂的是一聲銳利的清鳴,突然間冷風卷雪,安靜的空間內殺氣陡盛,金玉相交之聲連串迸射。卿塵猛然驚醒,快步上前。

  激雪橫飛,亂影叢生,面前雪地之上白衣青衫交錯,劍光笛影縱橫淩亂,原本安靜的雪幕化做旋風肆虐,眼見竟都是毫不留情的打法。

  卿塵一時呆在當場。劍氣之間,夜天淩眼中的殺機清晰如冰刃,澹澹冷意,逼人奪命。

  夜天湛一身白衣飄忽進退,看似灑脫,手中玉笛穿風過雪,攻守從容,面上卻如籠嚴霜。不知為何,數招之後他忽然頻頻後退,漸落下風。

  夜天淩手中劍光暴漲,四周冰雪似都化做灼目寒芒,遽然罩向身前。夜天湛面色微變,劍笛碰撞,一聲暗啞金鳴,玉笛竟脫手而出。

  夜天淩攻勢不減,長劍嘯吟,如流星飛墜,直襲對手。

  卿塵心下震駭,急喊一聲:「四哥不可!」不急細想,人已撲往兩人之間。

  夜天淩劍勢何等厲害,風雨雷霆,一難收。忽然見卿塵隻身撲來,場中兩人同時大驚失色!

  夜天淩劍勢急收,夜天湛飛身錯步,單掌掠出,不偏不斜正擊在他劍鋒之上,一道鮮血飛出,長劍自卿塵眼前錯身而過。饒是如此,劍氣淩厲,仍「哧」的一聲利響,將她半幅衣襟裂開長長的口子。

  回劍之勢如巨浪反撲,幾乎令夜天淩踉蹌數步方穩住身形,胸中氣血翻湧,幾難自持。夜天湛手上鮮血長流,滴滴濺落雪中,瞬間便將白雪染紅一片,「卿塵!你沒事吧?」他一把抓住卿塵問道。

  驚險過後,卿塵方知竟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她愣在原處,稍後才微微扭頭:「四哥……」

  夜天淩手中長劍凝結在半空,斜指身前,驚怒萬分。那神情便如這千里冰雪都落於眼中,無底的冷厲,鋪天蓋地的雪在他身後落下,襯著他青衫孤寂,一時天地無聲。

  許久的沉默,一陣微風起,枝頭積雪「啪」地墜落,夜天淩劍身一震,冷冷道:「讓開。」

  語中深寒,透骨生冷,卿塵知他確實動了真怒,一旦無法阻攔,後果不堪設想,她搖頭道:「四哥,你不能……」

  「讓開。」短短兩字自齒縫迸出,夜天淩越過她,冷然看著夜天湛。

  卿塵上前一步:「你要殺他,便先殺我!」

  夜天淩目光猛地掃視過來,冷厲如劍,直刺她眼底。卿塵手掌微微顫抖,卻沒有退讓:「你不能殺他。」

  夜天湛將卿塵攔住,聲音同樣冰冷:「卿塵,你讓開。」

  卿塵迅扭頭,她一句話不說,只用一種難以名述的目光盯著夜天湛。

  夜天湛眼梢傲然一挑,方要說話,忽然見她清澈的眼底浮起一層若隱若現的霧氣,那深處濃重的哀傷幾近淒烈,揪的人心頭劇痛。他劍眉緊蹙:「卿塵……」

  夜天淩冷冷注視著這一切,面若寒霜,「你是鐵了心要護著他?」他面對卿塵,深黑的眸底是怒,更是滔天的傷痛。

  卿塵道:「四哥,你冷靜點兒……」

  不等她說完,夜天淩慢慢點頭,「好,好,好!」他連說了三個「好」字,反手狠狠一擲,三尺長劍沒柄而入,深深摜入雪地。他再看了卿塵一眼,絕然拂袖而去,頃刻之間,身影便消失在茫茫雪中。

  卿塵癡立在原地,冰冷的雪墜落滿襟,她似渾然不覺。一段時間的沉默後,夜天湛緩緩開口道:「你不必這樣做。」

  卿塵看向他:「兄弟三人領兵出征,若只有一人活著回去,無論那個人是你還是他,都無法跟皇上交待。」

  夜天湛目光落在她臉上,忽而一笑,像是明白了些什麼,那笑如飛雪,極輕又極暗。他突然以手撫胸,壓抑地嗆咳出聲,傷口的血淋漓染透衣襟,在雪白的長衫上觸目驚心蜿蜒而下。

  卿塵見他面色分外蒼白,蹙眉問道:「你怎麼了?」

  夜天湛微微搖了搖頭,暗中調理呼吸,稍後啞聲道:「你恨我嗎?」

  卿塵眸色漸漸暗下,一抹幽涼如殘秋月影,悄然浮上:「這條路是我們自己選的,你、我、四哥、十一,誰也沒有資格恨誰。」她淒然抬頭,仰望飄雪紛飛,眸中是難言的寂寞:「無論是恨,還是怨,十一再也回不來了。」

  如此平緩的語氣,如此清冷的神情,夜天湛卻如遭雷殛,身形微晃,幾乎站立不穩。他似用了極大的力氣才支撐著自己,許久,方道:「不錯,再也回不來了,一旦走上這條路,我們誰又能再回頭?」字字如針,冷風刺骨,涼透身心。

  卿塵幽幽地看著他:「所以我誰也不怨,既是自己的選擇,便怨不得別人。」

  夜天湛道:「我已盡力了。」

  卿塵點了點頭:「我知道。」

  夜天湛望向她的目光漸漸泛起柔和的暖意,他唇角淡淡勾起,無聲地一笑,再也未說一句話,轉身離開。

  薄薄急風掠過眼前平曠的空地,雪光刺目,逼的眼中酸楚奪眶而出。

  一行清淚,零落辛酸,卿塵孑然獨立於連綿不絕的雪幕之中,亂風吹的巾輕舞,白衣寂寥。

  兩隻青鳥自枝頭振翅飛起,驚落碎雪片片,遙遙而去,相攜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後有人輕咳一聲,卿塵抬手拭過微濕的臉龐,轉身看去。

  出乎她的意料,身後之人竟是萬俟朔風,一身墨黑勁袍負手身後,他眼中是頗含興味的打量。

  卿塵沒有說話,萬俟朔風悠然踱步上前,挑眉一笑:「你方才其實沒必要去擋那一劍。」

  他話中別有意味,卿塵靜靜抬眸望去:「何以見得?」

  萬俟朔風目光移向不遠處的雪地,白底之上新鮮的血跡似紅梅輕綻,薄薄已添一層新雪,他說道:「再有一招,夜天淩便會現對手身上有傷,我想以他的性子,恐怕不會在此時下殺手。」

  卿塵眼前閃過夜天湛極為蒼白的臉色,細思之下確實不同平常,只是剛才無心顧及,竟完全沒有察覺,她眉心輕輕緊起:「怪不得,原來他受了傷。」

  萬俟朔風道:「我倒是很佩服你們這位湛王殿下,他竟這時候便趕到了雁涼。我原先以為以射護可汗的十萬大軍,怎麼也能攔他兩日。」

  卿塵道:「射護可汗人在雁涼,重兵圍城,哪裡又來十萬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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