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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〇


  一箭過後,勁矢接連而來,箭箭不離夜天淩和十一周身。射箭之人似是認准他兩人,必要取其性命。

  萬俟朔風聽得風聲便知不妙,認出是始羅可汗帳下第一勇士木頦沙。此人武藝箭術都十分厲害,平時即便是他也輕易不去招惹。

  幾人之中當屬冥執輕功最佳,一道黑影疾如輕煙,率先落上城頭,反身便幫身邊士兵拽拉繩索,誰知方一入手,原本緊繃的繩索猛地一松,竟被木頦沙當中射斷。

  冥執不能控制地大退了幾步,震驚之下匆忙撲回城頭,只見十一身形急墜,城外潮水般的敵兵湧近,已見刀光凜冽。

  此時夜天淩幾乎與萬俟朔風同時一鬆手,下墜之勢直追十一。

  夜天淩與十一相隔最近,長劍橫空到處,十一淩身一轉,點上劍尖,身子陡然拔起。

  就這稍縱即逝的空隙,半空中亂箭逼身,已近眼前。

  萬俟朔風單手牽著繩索迅蕩起,刀光急閃,將射向夜天淩的長箭多數擋下,但那最為淩厲的一箭破空而至,帶出急風般的尖嘯,直奔夜天淩心口,卻已避無可避。

  眾人看得分明,卿塵只覺渾身血液瞬間被抽空,眼前天旋地轉:「四哥!」

  千鈞一之際,十一原本上掠的身形忽然急翻落,半空順勢而下,便已擋在夜天淩身前。

  一箭透胸,鮮血飛濺滿襟。

  夜天淩厲喝一聲:「十一弟!」接住十一下墜的身子同時,人已翻上城頭。

  萬俟朔風等6續落地,卿塵顧不得其他,撲上前來察看十一傷勢,一見之下,心神透涼。

  夜天淩抱十一半靠在懷中,急道:「怎麼樣?」

  觸手處鮮血橫流,卿塵手指不能抑制地顫抖,幾乎答不出話來。

  長箭穿胸而過,正在要害。十一唇角不斷嗆出血來,呼吸急促,戰甲之上已不知是雨還是血,一絲溫熱也無,冷冷淌了一地。

  卿塵反手一把撕裂衣襟,壓著十一的傷口抬頭四處尋找,什麼也沒有,她所知的器械、藥劑,一無所有!

  不是不能救,她知道該怎麼救,卻偏偏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十一的血漫過手掌,染透衣衫,在城頭急雨洗過的青石之上蜿蜒而下,仿佛帶走了鮮活的生命,消失在黑冷的夜中。

  那箭橫在眼前,只要一動便致命。卿塵跪在夜天淩身旁,不停地將手邊唯一能找到的傷藥敷在傷口四周。十一一陣猛烈的咳嗽,勉力抬手制止了她,艱難說道:「別……費勁了……」

  卿塵死咬著嘴唇搖頭,淚水瞬間急如雨下,劈哩啪啦落在十一手上。

  十一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樣子竟輕輕一笑:「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你記得也答應過我……」

  卿塵心中痛如刀絞:「我知道,我都記得!十一,你撐住,我想辦法……」

  夜天淩手掌貼在十一背心,將真氣源源不斷的輸入,護住他的心脈。十一似是振作了一下,他臉上始終帶著英氣俊朗的淡笑,抬頭看向夜天淩:「四哥……你……欠我一醉……」

  夜天淩雙目赤紅,點頭表示他知道,卻只覺輸入的真氣如泥牛入海,而十一的呼吸越來越弱。他啞聲道:「別說話……」

  十一果然不再說話,笑著閉上眼睛,身側的手卻緩緩垂下。

  卿塵再從他的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生機,失聲哭道:「十一!我會有辦法的……你別睡過去!」

  然而十一再也沒有回答她。

  夜天淩緊緊將十一護在臂彎,許久一言不,忽然間仰天長聲悲嘯,震徹雲霄。

  黑如深淵的原野上此時響起驚天動地的喊殺聲,漫山遍野風雨,天邊似有一道滾滾的烏雲掩向突厥大軍,戰火獵獵,席捲大地,冷雨瀟瀟。

  山野疊翠,綠林枝頭陽光透亮如水,湛藍的天空劃過雲影淡淡,瀟灑如男兒清澈的笑。

  清風已無痕。

  §中卷 第三十七章 重來回首已三秋

  雁涼城白幡如海,一夜冷雨成冰,早已回暖的日子居然又紛紛揚揚落雪滿天。

  飛雪靜謐,飄落人間,原野上連綿數十裡的硝煙戰火,血流成河,都被這悄然降臨的白雪無聲覆蓋。廣袤大地白茫茫一片,靜悄悄,連風聲也無,只是無窮無盡的白,寧靜而祥和。

  默默無聲的雪簾,長垂於天地。卿塵輕輕邁入雪中,漠然望著遍佈城中的白幡,蒼白的容顏似比這雪色更淡。

  一戰全勝,天朝援軍殺至,叛虞夙戰死亂軍之中,突厥兵退四十餘裡……這一切似乎都是匆匆一夢,空惹啼笑,眼前揮之不去濃稠的血的感覺,糾纏凝滯在胸間,她緩緩抬手壓上心口,仰頭任冷雪落了滿身。

  彈指間,今非昨,人空去,血如花。

  眼前再也不會有人回頭一笑,連萬里陽光都壓下,空茫處,只見雪影連天。

  痛如毒蛇,噬人骨髓,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量去抵擋,當厚重的棺木要把十一的笑容永遠遮擋在黑暗中時,她覺得只要那棺蓋不落,十一便不會離開,一切就都是假的。

  只是惡夢,夢總會醒,只要棺蓋不落,十一還在。

  不知是誰將她帶離了靈堂,無盡的昏暗淹來,那一瞬間,是深無邊際的哀傷。

  醒來這一望無際的白,瓊枝瑤林,美奐絕倫,然而有什麼東西永遠失去了,再也尋不回來。

  輕雪散落肩頭,卿塵站了許久,慢慢向前走去,到了離靈堂不遠的地方,卻終究還是停下腳步。眼前的景象似已模糊一片,她黯然垂眸,駐足不前,卻在此時聽到夜天淩的聲音從裡面傳來,「你終於心滿意足了。」

  她微微一愣,一段凝重的沉默後,有人道:「四哥定要怪我,我也無話可說。」這熟悉的聲音溫雅,淡若微風,此時卻似風中雪冷,蕭瑟萬分。

  短短的兩句話後,再無聲息,四周一陣逼人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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