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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一


  聲音隔著營帳尚遠,聽上去像是殷采倩。夜天湛的近衛都認得這位殷家小姐,自然知道她刁蠻的脾氣,又哪裡敢真的攔她?果然緊接著垂簾一掀,殷采倩進了帳來。

  帳中被她帶進一陣冷風,卿塵笑道:「這時候你過來,不是又想賴在我這兒睡吧?」

  殷采倩將披風的帽子往下一擼,露出的臉龐因著了幾分寒氣微帶紅潤,燈下明豔照人的眉眼間卻流露出匆忙而驚慌的神色。她幾步走到案前:「你還有心思和我說笑,四殿下那邊出事了!」

  卿塵心中一驚,笑容凝固:「怎麼了?」

  殷采倩匆匆說道:「他們遇到了突厥大軍!虞夙知道大勢已去,居然勾結了突厥人,暗中放突厥三十萬大軍入關反攻漠陽,他們只有一萬玄甲軍……」

  殷采倩話未說完,卿塵便猛地站了起來,雪戰被嚇得從旁邊狼狽跳開,燈影一陣亂晃,她的心似狠狠地往下一墜,生出陡然踏落空穀的驚懼,三十萬突厥大軍!

  那慌亂的感覺一瞬在心頭襲過,「什麼時候的事?誰來報的?」卿塵立刻問道。

  她眼中驟然銳利的清光嚇了殷采倩一跳,「應該是入夜前便接到急報了,我從湛哥哥那兒出來,無意聽到了他們說話。他們將人關了起來,要瞞下此事,借突厥之手致四殿下于死地!」她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不知是驚還是怕。

  這一消息比前者更令人震駭,卿塵緊緊攥著手中的書,只覺得渾身冰冷,「難道已經拖了半夜,中軍按兵不動?」她將書卷擲於案上,疾步向外走去,卻被殷采倩攔住。「你去哪兒?這樣出不去的!吳召他們奉命借著安全的幌子分別將你和左先生困在營中,若不是他們不敢放肆,我也進不來。你先換我的衣服出去再說,你別怪湛哥哥,不是他派人來得。」

  難怪中軍突然要增派防守,找了這樣冠冕堂皇的理由,叫人不疑有他。卿塵一手接過殷采倩遞來的披風,卻不穿上,心中電念飛轉:「湛王究竟知不知道此事,是誰下的命令?」她沉聲問了一句,語氣中已是近乎冰冷的鎮靜。

  殷采倩搖頭:「我不知道湛哥哥是不是接到急報了,好像並沒有,他們是……」她猶豫了一下,似乎並不想將那人說出來,卿塵冷聲道:「鞏思呈!」

  殷采倩默然承認了她的猜測,鞏思呈畢竟是殷家之人,她也不能不顧忌,卿塵緊接著問道:「你為何要來告訴我?」

  她沉著而幽深的目光在殷采倩眼中暫態和一個人的重合,何其相似的眼神,冷光深藏,洞穿肺腑,殷采倩似乎感覺到了一種無聲的壓力,讓人無法抗拒,回答道:「我不想四殿下,還有……還有十一殿下出事。你快想辦法吧,突厥三十萬的兵力,再晚就來不及了。」

  卿塵盯了她一瞬,將手中披風重新遞給她:「你現在去湛王那裡,設法讓他知道此事。」

  殷采倩卻猶豫不前,說了一句她原本極不想說的話:「若是他根本就知道呢?」

  卿塵微微閉目,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睜開眼睛:「若所有的命令都是他下的,你便盡力將事情鬧大,至少鬧到驚動史仲侯和夏步鋒。」

  殷采倩低頭想了想,微微一咬嘴唇:「好!我聽你的,那你怎麼辦?」

  「我們分頭行事,外面的人攔不住我。」卿塵說罷深深望著殷采倩:「多謝你!」

  殷采倩揚眸匆匆一笑,道:「不用謝,我只是覺得這樣做沒錯!」

  卿塵在殷采倩離開後迅回憶了一下已看了千百遍的軍機圖,薊州附近的形勢從未像此刻一樣清晰明瞭,城池地形歷歷在目。

  片刻之後她起身出帳叫道:「長征!」衛長征不料她這時候竟要出去,詫異道:「王妃可是有事吩咐?」

  營帳近旁依舊是淩王府的玄甲侍衛,吳召帶來的人都在週邊,也正因此,他們可以遠遠將來營帳的人先行攔下,令衛長征等人一時也難以察覺異樣。

  卿塵往闃黑的夜色深處掃了一眼:「帶上人跟我走!」

  衛長征只聽口氣便知道出了事,不做多問,即刻率人跟上。

  卿塵此時心中如火煎油烹,萬分焦慮,戰場勝負往往只在瞬間,或許現在根本已經遲了。

  誰也沒有想到虞夙窮途末路之下竟走此險棋,突厥得此QB5難逢的機會,定是想先除夜天淩而後兵犯中原。而對於夜天湛,卿塵不敢賭,也沒時間去猜測他究竟是不是已經下了清除對手的決心。

  她輸不起,他是閑玉湖前翩翩如玉多情人,也是志比天高心機似海的湛王。

  她已無暇去琢磨任何人的角色和目的,整個心間只餘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個人生,她生,那個人死,她死。

  千般計策翻滾心頭,她緊緊握住手中的那塊玄玉龍符,無論夜天湛作何態度,她已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不惜一切代價調軍馳援,只盼望夜天淩和十一能借助玄甲軍的驍勇支撐到那一刻。

  果然沒走多遠吳召便帶人迎上前來:「這麼晚了,王妃要去哪裡?」他依舊是那種恭敬的語調,垂眸立著,卻將去路擋下,言語中終究還是露出了些許異樣。

  卿塵冷冷一笑,臉色在營火下明暗不清:「我去哪裡是不是還要經吳統領准許?」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吳召暗中微驚,但依舊擋在前面:「末將是覺得外面太過危險,王妃還是請回吧。」

  「你是請我,還是命令我呢?」卿塵足下不停地往前走去:「讓開!」

  吳召再上前一步,攔住去路:「王妃萬一有什麼差池,末將不好交待!」

  「用不著你交待,你既然是來保護我的,不放心可以跟著!」卿塵徑直前行,吳召立在她身前,盔甲的遮掩下神色驚疑不定。忽然他視野中闖入一雙月白的靴子,如水似蘭的清香拂面而至,駭得他匆忙抬頭,卻正營火一閃,卿塵那雙微吊的鳳眸在的火光盛亮處清晰地如一刃浮光劃過他的眼底,直逼心頭,澈寒如秋水,冷凝如鋒。

  吳召幾乎是狼狽地大退了幾步,才避免和她撞上。卿塵視他如無物,步步前行。吳召無奈,倉惶再退,四周其他侍衛被卿塵的目光一掃,無一人敢抬頭對視,遑論冒犯阻擋,紛紛退到一旁。

  卿塵眼中瀲瀲寒意逼著吳召:「長征,有人敢放肆便不必客氣!」

  衛長征及所率玄甲侍衛手按劍柄隨護身後,冷劍的寒氣緩緩散佈開來,吳召不得已終於側身讓開。

  卿塵袖袍一拂,揚長而去,消失在黑夜中的白衣飛揚奪目,似一道利鞭狠狠地抽在吳召眼前,他背後風過一陣寒涼,竟已是渾身冷汗。

  眼見卿塵帶人直奔南宮競帳營,吳召氣憤地砸了一下劍柄,喝道:「去報鞏先生知道!」

  營帳中鐘定方、馮常鈞、邵休兵這幾名親近殷家的大將此時都坐在案前,反倒一向鎮定的鞏思呈反剪著雙手不住踱步,似是滿腹心事。

  自從那日因李步引爭執之後,鞏思呈心裡便一直存著擔憂。天帝既能連龍符都交付淩王,此後難說是不是會有更多的東西。他與左原孫同窗多年,深知左原孫此人心性高傲且極重舊情,自瑞王遇事後心灰意冷退隱出仕,極少與人交往。此番左原孫雖說是為柯南緒而來,卻顯然同淩王關係非同一般,這兩件事令他隱約察覺幾分不尋常,北疆一戰奪的是軍權,現在想起來竟沒有絲毫的把握。

  「鞏先生!」馮常鈞出言問道:「你可是在擔心什麼事情?」

  馮常鈞他們這些大將與南宮競等人不同,爵位都是一門世襲,身份和皇親貴胄的御林軍倒是有幾分相似。此時鐘定方把玩著劍上精緻的佩飾,抬頭道:「今晚的事畢竟還瞞著殿下,先生若擔心,也有道理。」話雖這麼說,可他口氣中卻沒有絲毫覺得不妥的意思,反倒帶出幾分漫不在乎。

  鞏思呈停下腳步:「我並非擔心殿下知道,此事即便是報至帥營,殿下也自然清楚其中利害,借我們之手反而還讓殿下免了為難。」

  「那先生究竟顧慮些什麼?」

  鞏思呈靜默片刻,長出了口氣:「淩王的手段非同常人,此次若不能成功,日後恐怕就再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哼!」一直沒作聲的邵休兵冷哼道:「不過是那個狐媚的女人弄出些麻煩,先帝被她禍害得盛年早逝,也不知皇上怎麼就也迷上了這個女人,淩王再厲害也是一半異族的血統,他有什麼資格和殿下爭?」

  「邵將軍慎言!」馮常鈞在幾人中較為穩重,雖然邵休兵所言他也是一樣的想法,可禍從口出,這樣的犯忌諱的事還是不說的好。

  鞏思呈亦對邵休兵遞去一個謹慎的眼神,卻不由自己又歎了口氣——話雖如此,只是皇上卻未必這麼想啊!

  他正蹙眉沉思,忽然吳召掀了帳簾匆匆進來,顯然是有急事,連在座幾位將軍都沒顧上:「鞏先生,那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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