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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中卷 第三十章 此身應是逍遙客

  左原孫于第三日下午到了燕州,鞏思呈與他舊有同窗之誼,不料在此相見,既喜且驚。喜在左原孫一到,柯南緒布于燕州城外的奇陣指日可破,驚在究竟淩王用了什麼法子,竟能請得左原孫效命軍前。

  左原孫長袍閒逸,兩鬢微白,仍是一幅機鋒沉穩的氣度,見面與老友略敘舊情,只說此次是為柯南緒而來,似對其他事情毫無興趣,也絕口不談。

  卿塵這幾日被夜天淩禁足在帳中,無聊之下每天推算那奇門遁甲十八局。八卦甲子,神機鬼藏,順逆三奇六儀,縱橫九宮陰陽,她雖小有所成,但有些地方總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是以左原孫剛剛見過夜天淩等人,便被她請來帳中仔細請教。

  左原孫倒不急著開解她的疑問,問道:「聽說王妃和柯南緒較量過一陣,那柯南緒陣破琴毀,險些大敗而歸?」

  卿塵想起那晚在橫樑渡,仍舊覺得僥倖,搖頭道:「只能說我破得是柯南緒的琴,當時還有湛王相助。如今布在燕州城外的陣勢仍是那陽遁三局,柯南緒不再以琴禦陣,陣勢一成,步步機鋒,我便無法可施了。」

  「柯南緒恃才自傲,從來自詡琴技獨步天下,他以琴禦陣是因自恃無人能在七弦琴上敵得過他,王妃使他敗在此處,比破了他的奇陣更能亂其心志。」左原孫隨手抽了柄長劍,在地上畫出一道九宮圖,揮灑之下已布出柯南緒用來防守燕州的陽遁三局。

  卿塵專心看著,隨口問道:「先生似乎對柯南緒十分熟悉?」

  左原孫半垂著眼眸,手中長劍「唰」地劃出一道深痕,所取之處正是陣中元帥甲子戊所在的震三宮:「此人乃是我左原孫多年前引為知己之人,亦是此生唯一恨之入骨的仇人。」

  卿塵一怔,抱歉道:「先生似乎不願提起此人,是我冒昧多問了。」

  左原孫緩緩一笑,抬眸間春秋過境,那抹原本深厲的恨意皆在一瞬的失落中寂淡,如歷盡千帆的江流,風平浪靜:「王妃何出此言,我與柯南緒之恩怨牽涉瑞王,平時不願提起,是怕有人無事生非,並非不可對王妃說。當年我身是瑞王府中幕僚,柯南緒少年才高名滿江左,時人知有我左原孫必知柯南緒。他來伊歌拜訪於我,我們秉燭暢談天下事,言語之中甚為投機,當真相見恨晚。我因欣賞他的才能,將他引薦給瑞王,瑞王十分重用他,他也盡心輔佐瑞王,賓主盡歡。誰知其後不久,他便開始慫恿瑞王與天帝抗衡,瑞王也因一些事情對天帝心存怨懟,便真謀劃起大事來。我百般勸說無效,反而因此與瑞王生分了。當初他替瑞王所策劃的也可算天衣無縫,難保事情不成,只沒想到萬事俱備,他竟在舉事前夜密告瑞王謀反。天帝搶先下手兵圍瑞王府,府中家眷四百余人皆盡問罪入獄。事後天帝念在太后求情,將瑞王流放客州。柯南緒卻暗中買通押解的官員,半途置瑞王於死地。而後他便事虞呈為主,如今又助虞呈叛亂,王妃都已知道了。我左原孫一生之錯便是交了這樣一個朋友,實為恨事。」

  一段恩怨左原孫說時平淡無奇,聽來也多不過三兩言唏噓。然舊主蒙難,摯友反目,身陷囹圄,壯志東流,前事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卿塵眉心輕鎖:「聽先生所言,此人當是個反復無常,不忠不義之小人,但我聽他的琴卻別有一番清高心境,氣勢非凡,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左原孫道:「我當初亦認為,琴心如此,人心自然,誰知終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見這世上之事自以為知道的,卻往往錯得最離譜,人心尤其是。」

  卿塵道:「若能生擒柯南緒,屆時自當問他何故背友賣主。左先生,這陽遁三局的玄妙我可惦記多日了。」

  左原孫點頭微笑,說到行兵佈陣,他眼中自然而然便是那種遊刃有餘的自信:「柯南緒所學乃是奇門遁甲中的地書奇門,他於九宮八卦之中另闢蹊徑,獨立見解,往往令人一見之下便心生困頓,不敢妄動,越是刻意去揣摩他陣法的變化,越會深陷其中。實際上他無論怎樣佈置,千變萬化還是不離根本。」他用手中長劍指著面前的九宮圖:「後風創奇門一千零八十局,實為十八個活盤,也就是陽遁九局、陰遁九局。陽遁九局順布六儀逆布三奇,陰遁九局逆布六儀順布三奇,柯南緒再怎樣才智高絕,也要應合此數。眼前甲子戊位居震三宮,由此可推斷其他八宮分佈,便得此陣為陽遁三局,那王妃可知他為何要用此局?」

  卿塵抬眸以問:「請先生賜教。」

  左原孫道:「奇門定局是按二十四天時迴圈,相配八卦、洛書而成。依洛書數,冬至居坎勢數一,則冬至上元便為陽遁一局,冬至小寒及大寒,天地人元一二三,此時正是大寒上元。」

  「所以柯南緒用的便是陽遁三局,那麼接下來上元將盡,中元如何?」

  「上元一定,局數推進六宮既得中元,陽遁順推,陰遁逆推,大寒、春分三九六。」

  「則依此而推,大寒中元便為陽遁九局,先生的意思是柯南緒下一步的陣勢將是陽遁九局?」

  左原孫微微點頭:「就如花開花落四季交替,桃花不可能開在冬季,寒梅也不可能綻于夏時,柯南緒無法在大寒中元維持這陽遁三局。」

  卿塵眸光一亮:「如此說來,大寒中元時甲子戊將由震三宮移往離九宮,移宮換位的間隙便是破陣之機。」

  左原孫道:「正是如此,但柯南緒不會輕易將弱處示人。若我所料不錯,他必過中宮而寄坤二宮,用以惑敵。」

  卿塵依左原孫方才所說,正將奇門遁甲十八局一一推算,頓覺豁然開朗,有如走入了一個奇妙的天地,聞言抬頭道:「先生對柯南緒可謂知之甚深。」

  左原孫深深一笑,淡然道:「越是深交的朋友變成敵人便越可怕,柯南緒對我也一樣瞭若指掌。」

  一節三元,每元五天,隔日便是大寒中元。軍中暗中佈置兵馬,左原孫與鞏思呈參詳商議指揮若定,靜候佳機。如此難得的機會卿塵自然不想錯過,趁夜天淩不在便溜出了軍帳。

  冥執當著守衛職責,一見她出來,頓時一臉苦像:「鳳主,讓殿下知道,屬下定受責罰。」

  卿塵側看他,眉眼彎彎地一笑,做個悄聲的手勢:「他一時也回不來,就算回來,我人好好的,他還能軍法處置了你?」

  冥執苦笑道:「神機營和冥衣樓不同,殿下一句軍法下來,屬下便得挨著。」

  卿塵笑道:「你這次就還當沒看見,他問起來有我。」轉身又遞了樣東西給他:「這個陣局我是剛跟左先生學的,你用心仔細琢磨透了,他以後行軍打仗還要倚重你,哪裡還能罰你?」

  冥執繼續一臉苦笑,卿塵施施然沿著軍營一側往高處走去,沒走多遠,便遇上十一在前面凝神看著雪地上什麼東西,一柄長劍斜斜指著,兀自出神。

  卿塵悄悄上前一看,卻是地上畫著副八卦圖,她笑問道:「想什麼呢,你何時也對這五行八卦感興趣了?」

  十一聽腳步便知道是她,也不回頭,說道:「我在想這八卦之中,一則至陰,一則至陽,相輔相融渾然天成,無往不利。若一旦各為其政,便孤陽不長,獨陰難盛,終究會有所偏失,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卿塵聞聲知意,遲疑道:「他們是不是又起了爭執?你夾在中間為難了吧?」

  十一此時回頭一笑:「沒有,四哥還是四哥,雖山崩而色不變,七哥也還是七哥,溫文爾雅勝春風,只是越看著如此,反叫人心裡越不安。」

  「你從來不說這些的,今天怎麼了?」卿塵緩步走到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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