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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四


  「我也不知這樣對不對,但殿下若因無奈而娶,我若因名節而嫁,終此一生,如何相對?殿下也是性情中人,是以我斗膽請殿下三思。否則……否則我不是白白離開天都?我不甘心!」

  雪深,掩得天地無聲,帳前靜靜立著三個人。卿塵唇角忽而帶出若有若無的笑,不甘心?說了一通聽起來像模像樣的道理,最後竟是這麼三個字。

  十一打量殷采倩半晌,忽然朗聲而笑:「真情真性,今日方識殷采倩。我夜天澈欠你一個人情!」

  殷采倩扭頭道:「兩清了,是殿下救我在先,何況我去擋那一箭時並沒來得及細思。」

  「現在細思了,不但心生悔意,是不是還想補給我一箭?」十一問道。

  「采倩不敢。」殷采倩微挑柳眉。

  「嗯,不是不想,是不敢。」十一道。

  「那又怎樣?」殷采倩雖言語上毫不認輸,卻茫然看著眼前白雪皚皚,中心是喜是悲已渾然不清。在十一轉身離開的刹那,她的眼淚無聲地落下,悄然融入了雪中。

  §中卷 第二十三章 煙雲翻轉幾重山

  合州,白雪厚蓋大地掩不住兵戈殺氣,高高的城牆之上火把燃照,在闃黑的深城邊緣投下深深的影子,大戰在際的緊張亦在火光的明暗下若隱若現。

  將軍府前剛有部將策馬離去,殘雪淩亂,泥濘一片,此時在深冷的冬夜中倒顯得寂靜無聲。

  淩王大軍兵臨城下,李步已有數日未曾正經合眼,一燈未滅,他獨自坐在席案前皺眉沉思,忽而抬頭長歎,含著無盡的寥落。

  府中侍衛入內遞上一張名帖,李步微有詫異,如此深夜,是何人來訪?他將名帖展開一看,竟猛然自案前站了起來:「快請!」一邊說著,大步迎了出去。

  侍衛引著一名灰衣中年人步入將軍府,李步人已至中庭,遠遠便抱拳道:「不想竟是左先生!李步失迎。」南陵左原孫,軍中智囊,天下聞名的謀士,若能得他相助,合州便是如虎添翼。

  左原孫亦笑著還禮:「李將軍,在下來的唐突!」

  李步將客人讓進屋中,命侍從奉上香茗,說道:「多年不見,左先生風采依舊啊!」

  左原孫搖頭笑道:「光陰易逝,兩鬢見白,人已老了。李將軍倒是勇猛不減當年,合州精兵猛將更勝往昔,在下一路看來,當真感慨萬分。」

  李步長歎一聲:「先生說笑了,如今合州的形勢想必先生也知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左原孫緩緩啜了口茶,說道:「淩王其人心志堅冷,用兵如神,玄甲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此次定川蜀、斬虞呈,攜幽州勝勢兵臨祁門關,順應天時,與合州勢在必得。但將軍手握祁門天險,深溝絕壑,城堅糧足,占盡地利,兩相比較,只剩一個人和。」他抬眼看了看李步:「合州將士之中,有不少人當年曾隨淩王征戰漠北,想必將軍也清楚。」

  李步眉間皺紋一深,卻聽左原孫再道:「我來此途中,聽說自幽州北上一路城郡,百姓祈盼戰亂消弭,見淩王大軍而夾道迎送,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依先生之見,合州此番敗多勝少?」李步面無表情:「但能與淩王一戰,無論成敗,也不枉此生為將!」

  左原孫悠然一笑:「話雖如此,但我有一處不明,將軍究竟為何要與淩王交戰?聖武十九年,將軍曾配合淩王出擊突厥,大獲全勝。聖武二十二年,淩王上表保薦,自並州偏遠苦寒之地調將軍鎮守祁門關,委以重任。將軍從虞呈叛逆,難道便是為了與淩王一戰?」

  李步眼中精光驟現,掃視左原孫。左原孫不慌不忙,平靜與他對視。

  「左先生是為淩王做說客來了?」李步聲音微寒,暗中心驚,左原孫何時竟投在了淩王帳下?

  左原孫神情淡定,適然品嘗香茗,說道:「在下正是受淩王殿下之托,前來與將軍一敘。」

  李步起身踱步庭前,望向中宵冷月,猛然回身,言語憤懣:「難道左先生已忘了瑞王殿下的舊恨?當今天子即位,晉為儲君的德王,以及滕王、瑞王先後不明不白的亡故,我李步深受先儲君大恩,怎咽得下這口氣!」

  左原孫抬手,對李步一揖:「將軍說的好,我左原孫便是為此,絕不會任虞呈叛亂得逞。當年陷害瑞王殿下的柯南緒如今效忠虞呈,不取其級,左原孫無顏以對舊主。不能平這場叛亂,亦對不住淩王殿下的知遇賞識。」他語中微冷,閑定中透著無形的淩厲。

  「如此我二人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李步神情複雜,此時他只要一聲令下先將左原孫扣留合州,便是斷了淩王一條臂膀。

  左原孫似是對他透出的殺機視而不見,起身道:「話亦未必,有人想見將軍,不知將軍是否願意一見?」

  李步疑惑地看向他,心中忽然一動,左原孫做了個請的手勢,不急不徐,舉步先行。

  別雲山北麓,山勢略高,巨石平坦,雪壓青松。

  月懸東山,薄映深雪幽暗,一人負手立在石前,放眼山間月華雪色,神情閑朗,山風微起,吹得他襟袍飄搖,卻不能撼動他如山般的峻拔身影。

  李步踏上巨石,看到此人時渾身猛然一震,那人聽到腳步聲回頭,左原孫抱拳施禮,退下回避。

  一道如若實質的目光掃向李步眼底,那人淡淡道:「怎麼,不認得本王了?」

  李步與之對視,目光垂過,穩攝心神,手卻不由自主地撫上劍柄,遲疑之中卻又終於俯身拜下:「李步……見過殿下。」

  這一舉一動落入夜天淩眼中,他嘴角笑意微勾:「本王上次到合州還是二十二年自漠北回師,如今看來合州城變化不小,你這巡使做得不錯。」他言語淡然,仿似過境巡查,隨口褒賞。

  李步此時已恢復了平靜,眼中精光一閃:「殿下好膽量,難道不怕末將調兵追殺嗎?」

  夜天淩面如平湖,深眸之中沉冷無波:「你方才不是正有此意,為何又改變主意?」

  李步木然立了片刻,身上緊著的一股殺氣緩緩散去,出聲歎道:「殿下多年來對末將提拔回護,末將豈會全然無知,此次與殿下兵鋒相對已是無奈,豈能再做那等不義之事?」

  夜天淩頗不讚賞地搖頭:「以你現在的氣勢,心中毫無戰意,城中將士意志鬆散,明日如何能與我大軍一戰?」

  李步震驚,夜天淩此言豈不是將行軍計畫相告?他心中電念飛閃,疑惑地看著夜天淩。

  夜天淩似是能看透他諸般心念,洞徹一切,卻只是不動聲色的冷淡著:「本王明天將會自祁山垛口處攻城,你小心了,莫讓本王失望。」

  不攻而示之以攻,欲攻而示之以不攻,形似必然而不然,形似不然而必然。

  兵中之道,向來是虛中實,實中虛,然而夜天淩此時句句予以實話,反讓深知兵法的李步無所適從,頓時陷入迷潭。

  兵者,詭道也。

  李步眉間深皺,說道:「殿下冒險入城,難道是來告知這些?」

  夜天淩負手隨步,走至他身前:「本王沒那個閒情,今夜來此,是有幾件事情要問你,明日大戰一起,怕你便沒機會再回答了。」

  李步心中傲氣被他激起,冷哼抬頭:「勝負難料,殿下此話未免有些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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