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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蜀軍氣勢完全被壓制,其中突然有人揚聲道:「我等已然作亂,此時縱降也是叛軍之名了!」

  夜天淩劍峰側處耀起一刃寒光:「你等能保得性命至此,足見皆是東蜀軍中精銳之兵,本王素來惜才,願歸順我軍中之人,本王以夜天淩三個字保其無恙。」

  夜天淩三字,乃軍中之信,兵中之義,淩王言出素來無悔。

  廖商幡然醒悟,再拖延下去,手下之兵軍心必亂,不覺又中了淩王之計,揮劍喝道:「三軍聽令,與我殺出重圍!」

  話音甫落,身側幾名部將對視一眼,揚劍而出,竟齊齊難將廖商挾持在手。廖商身旁的親兵猝起反抗,卻寡不敵眾,數合之後便被斬殺拿下。

  唐初傳下軍令,玄甲鐵騎強駑戒備。東蜀軍陣前生變,亂作一團。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廖商性情暴烈剛愎自用,眾將中早有不滿。羅盛得淩王授意,暗中設法籠絡,致使廖商起兵難以齊心合力。壅水一戰,廖商又一意孤行幾乎葬盡東蜀軍精銳,如何能再使眾將為之賣命?

  遊刃有餘,不戰而屈人之兵,兵之上者。夜天淩居高臨下看著眼前騷動,面如平湖,漠然冷肅。

  「我等願歸順殿下!」幾名東蜀軍將士率部屬俯身請降。

  身後軍中數處響起呼聲,「西岷侯已然被擒,都降了吧!」夜天淩嘴角不易察覺地微微挑起,羅盛安插進東蜀軍的這些人倒很懂得如何把握時機。

  東蜀軍殘部經此大劫,皆不願再為叛亂而戰,此時主帥已然被俘,一旦有人呼籲,紛紛附和,去劍解甲就地跪降。

  夜天淩馳韁縱馬,率玄甲鐵騎緩緩行至陣前。

  廖商橫遭大將叛變,破口高罵眾人無義,須皆張怒到極處,直罵的幾名軍將神色尷尬。

  夜天淩眉目冷然,眼中寒光微攝:「廖商,他們既願歸降,便已是本王部屬,本王帳下將士豈容你辱駡,再不收聲莫怪本王無情。」

  廖商被兵將壓持卻依舊暴躁如雷,白眉豎揚罵道:「老夫兵定西陲之時,你還不知身在何處,如今竟敢如此同老夫說話!滿腹陰謀詭計,有本事真槍實劍一見高低!」

  「北王陰,西王烈,果然名不虛傳。事到如今還是這副口吻,便是不敗在我手中早晚亦鬥不過虞夙。」夜天淩俯視他道:「你可叛我天朝如何怨他人叛你?」

  廖商雙目圓瞪,突然哈哈大笑:「天朝夜氏一族又是什麼好東西,你叛我我叛你,你們這些皇子們哪個不是包藏野心!」

  夜天淩不怒反笑,目如驚電掠往廖商眼中,懾得他猛然住聲。他在馬上低身于廖商耳邊,淡淡道:「那你就更不妨留著性命,看看什麼叫真正的謀事。」

  語中孤絕,氣度狂傲,廖商愣在當場,夜天淩揮手道:「押下去。」眸間冷冷一瞥:「本王耐心有限,你若再敢口出妄言,馬糞灰土總夠你吃!」

  淩王言出必行,此乃人盡皆知。倘若在人手中受辱還不如戰死,廖商想到此節倒收了斥駡,立刻被人押走。

  夜天淩看了看東蜀軍,淡聲說道:「東蜀軍仍是蜀中重兵保障,自此時起既入本王麾下,本王一視同仁。羅盛,協助眾將即刻清點人數,救治傷患,分補給,整頓休息,天明前前來覆命。」話聲淡淡卻透著沉凜然霸氣,傳遍三軍。

  東蜀軍將士早折服于淩王手段之下,此時稍整佇列,數萬人單膝跪俯行軍禮,齊聲道:「東蜀軍願追隨殿下,將功折罪!」

  夜天淩傲然回馬,遙望天際,風飛大氅,峰巒盡處薄雲飛揚,天,便要亮了。

  §中卷 第十九章 昨夜西風凋碧樹

  七日之功定川蜀,以三萬輕騎破敵十二萬六千人許,降兩萬八千,損兵僅一百三十二人。

  八百里戰報飛來,一時間帝都上下震驚于淩王精兵奇謀,爭相傳說。

  當初持議和之辭的朝臣皆盡汗顏,無怪天帝對蜀中軍情絲毫無動於衷,原來是早有安排,君心似海,深不可測。卻更有多少人依稀覺得,淩王,似比眼前高高在上的天帝更為難測,看不透,摸不著。

  夜天淩在奏章中詳述壅江水利大事,戰況卻寫的極為簡略,無非兩州詐降,引水破敵,乘勝追擊,蜀軍倒戈之語,明列眾將之功,並為東蜀降軍請赦旨。

  朝中一片驚疑贊佩聲中,天帝降旨加淩王為三公昭武上將軍。

  軍中將士論功行賞,為定蜀中人心,東蜀軍叛亂之事不予追究,江水郡督使岳青雲平叛有功,擢升麓州巡使,暫領東蜀軍。

  與此同時,十一皇子夜天澈以奇兵誘虞呈叛軍入幽州城北峰指穀,大敗其軍,晉封澈王、加鎮軍大將軍。

  湛王大軍不急不躁,表面穩紮穩打與虞夙叛軍主力步步交鋒,卻暗中兵分兩路偷襲臨安關。

  虞夙匆忙回軍自守,被兩路騎兵趁虛猛攻破關而入,平叛大軍臨于燕州城下,深入北疆。

  捷報頻傳,湛王由征北將軍銜加晉武衛上將軍,增賜一萬食邑戶。

  連日頹廢之局幡然逆轉,乾坤朗朗,冬日陰霾的天色雲退霧散,透出許久未見的晴天。

  輕煙,淡幔,蓮池宮依舊冷冷清清。

  這裡似是寒冬最深最遠的地方,塵封的寂寞令歲月退避,光陰荏苒,亦不曾駐足。

  斜陽已暮,穿透宮闈長窗散照在白玉地面上,清美的浮雕間,蓮花百態落上了層層淡金,呈現出莊嚴的華妙風姿。

  蓮妃如往昔每一個傍晚,獨自在殿前靜堂誦念著古源經,從來不曾間斷。

  沉木香安寂的氣息淡淡繚繞,伴著低淺的誦吟聲盤旋,飛升,消失在高深的大殿盡處,煙過無痕。

  輕微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蓮妃身側出現了一雙金絲繡飛龍的皂靴。誦經聲平平淡淡沒有絲毫停滯,蓮妃也未曾側目半分。

  那靴子的主人便站在那裡,不動,微微閉目,耳邊低緩的聲音傳入心間,一片寧靜祥和。

  一人站著,一人跪著。

  天際橙雲飛彩,暮色漸濃,最後一絲暖色緩緩收攏,退出了雕樑畫棟,留下無邊無際的清寂。

  光滑的黑玉石珠襯著蓮妃纖長淨白的手指,微微地落下一顆,經聲餘韻低低地收了。

  蓮妃睜開眼睛,玉石如墨倒映著她絕色的容顏,也倒映出另一個人的身影,「臣妾參見皇上。」她靜靜起身,再靜靜對來人福下。

  纖弱的身子因跪得久了而微微一晃,一隻持穩有力的手已扶上了她的胳膊。

  「愛妃平身。」

  「公主請起。」

  那只手的力度叫她恍然錯覺,每一次時光都像重複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一天,也是這只手,在千軍萬馬前將白衣赤足出城獻降的她穩穩攙起,她抬起頭,看到了一雙明亮驚慕的眼睛。

  那雙眼睛,撞入昆侖山的冰湖,融化了寒冰積雪。

  那一望,望過了萬水千山,遙遙歲月。

  她抬起頭,看到了那雙蒼銳深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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