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醉玲瓏 | 上頁 下頁
一一五


  三言兩語笑著便過去了,汐王妃在旁謹慎地覷了卿塵一眼,宮府裡百花齊放見得多了,卻從未見過這樣行事。方才若說惱了,竟直然將眼神往汐王那裡問罪,一句言語都不同鄭夫人說論,再看卻偏偏又不似著惱,水波不興地清靜笑著,一徑地淡然,叫人不疑有他。

  還好沒計較下去,汐王妃暗中舒了口氣, 早聽說是個柔中帶銳的女子,跟在天帝身邊時朝堂上也從容不畏,這倒真和淩王登對,若讓湛王娶了回去,怕還吃不消。

  隔了兩日,卿塵都將這事忘了,鄭夫人卻特地差人送了幅並蒂花開的繡屏來。

  做工精細,栩栩呼之欲出,卿塵心想若要她繡上這麼一幅,怕是還不知要幾年。想自己總是將線絲絹布並手指弄到慘不忍睹,她只好挑挑眉梢,反正這又不是什麼要緊的東西。

  雪戰趴在卿塵身邊似是知道她心思般,就眯眼瞅了瞅她,尾巴掃掃,蓋住鼻子繼續埋頭假寐。卿塵不意捉到這小獸一絲目光,丟下湘繡別有用心地伸手揉它腦袋。雪戰慘被蹂躪,無奈抬爪撥弄她的手,卿塵袖口一滑,露出條深紅色晶瑩的珠鏈。

  大婚時太后賞賜的石榴石串珠,碧璽、海藍寶、月光石、紫晶、石榴石,這已經是她有的第五條玲瓏水晶了,金絲鈦晶在殷皇后手中,卿塵不由自主回身往夜天淩那邊看去,還有一條黑曜石在他那處。

  因大婚的緣故,這幾日放下政務並連早朝都免了,夜天淩這平日處事不誤分毫的人竟心安理得,閒散得出奇。除卻外面那些虛禮,他每日只陪著卿塵,青衫淡淡,渾身透著股叫人新奇的閒逸,仿佛以前如影隨形的清冷只是種錯覺,眉間眼底的一帶,往往被那意氣風發的瀟灑沖淡了去。

  目光沿著他的手腕慢慢落到他堅實的胸膛,穩持的雙肩,削薄的嘴唇,挺直的鼻樑,和那雙沉澱了幽深的眼睛上,卿塵一轉便忘了為什麼扭頭,索性只托了腮看他。

  夜天淩無意抬頭,正落入那灣她的注視中,一徑的溫柔帶得人心頭微暖,猶如暗香浮動的黃昏,透著柔軟入骨的桃影繽紛,落了滿襟。

  修長手指一動,手中書卷虛握,安靜地回望過去,浩夕相對,此生靜好,竟似永也不見厭倦。

  四周人事竟都成了虛設,這情形也不是一天一日有了,於是碧瑤、晏奚甚或白夫人,常便低頭抿嘴悄悄退了出去。淩王府那嚴肅中漸漸透出些玲瓏的和美來,翠蔭微濃,和風清暢,陽光下便一日日溫暖了這暮春如畫。

  閒散的日子沒過幾天便依舊恢復了往日的節奏,朝中諸事繁多,夜天淩原本一天都要到晚上才能回府,今天卻格外早些。

  窗外花輕,陽光半灑席前,卿塵靠在窗前正對著棋譜解一個古局,見他回來了,有些奇怪地問道:「這麼多日沒上朝,竟沒什麼事纏身?」

  夜天淩在她身邊坐下,隨手抄了幾顆棋子把玩。玉色棋子跳動在他修長的指間,清脆作響,「怎麼,難道盼著我忙?」

  卿塵笑道:「也不是,只是好奇,前些時候忙得什麼似的,怎麼今天卻能閑下來?」

  夜天淩彈彈衣袖,閑閑地靠在了案上,看向那棋盤,淡淡道:「我將虎符交了。」

  卿塵聞言愣住:「什麼?」

  「今日朝上,我將神禦軍的兵權交回了父皇。」夜天淩重複了一遍。

  卿塵手頓在半空,抬頭看他。兵權,那是多少人想而不得的東西,又有多少人對夜天淩手中的兵權諱畏甚深,他竟這麼瀟瀟灑灑的一句話,交了?

  她細想了會兒,便大概明白了其中緣由。在湛王和溟王都請旨賜婚時,天帝偏出人意料地將她這個鳳家的女兒指婚給淩王,看來是想以淩王抑制湛王,同時分化外戚勢力。夜天淩手握重兵,太過忌諱,此時只有主動退步,才能使得天帝安心。「是因我們的婚事?」她問道。

  夜天淩不甚在意地說道:「也算是吧。」

  卿塵將幾粒靜涼的棋子緩緩收握在掌心,不由便蹙起了眉梢:「沒了兵權,等於失去半邊天下,我這個妻子竟讓你失去了如此重要的東西。」

  夜天淩見她認真了,薄唇微揚,不急不徐地道:「帶了這麼多年的兵,難道調兵遣將還非用那一道虎符?莫要小看了你的夫君。」

  卿塵凝視他片刻,面前他深邃的眸中一點星光微綻,極輕,卻懾人奪目般傲然。她心間豁然開朗,眼波輕漾,轉出一笑,將手中棋子緩緩放在棋盤之上,一子落下,盤中糾纏不明的局勢隱有變動:「如此的話,溟王神策軍那邊不是也得交了?」

  夜天淩道:「那要看他是不是聰明。」

  「聰明,只可惜有時候聰明太過。」卿塵一直不喜歡夜天溟,「我賭他不交。」

  「他交還是不交,都無關大礙。」夜天淩語氣略有些鋒峻,「只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陷害大皇兄,更不該對你有不軌之心。」說話間他將一顆白子「嗒」地丟入局中。

  黑白雙子散落經緯,那黑子原本攻勢淩厲,咄咄逼人,但此子入局,一大片黑子頓時成了死棋。黑子長驅直入的鋒芒受阻,再兼後方空虛,頓時有些難以為繼,白子先前步步為營穩紮穩打的格局瞬間反占了上風。

  這時候,夜天溟若交兵權,則失了手中一枚至關重要的棋子,在軍中他斷沒有夜天淩這般影響力;若不交兵權,那麼除非起兵奪位,否則天帝也容不了他幾時了。顯而易見,天帝如今也是有了一步步上收兵權的打算。卿塵微笑挑起了幾顆黑棋,卻忽然一愣,夜天溟那些非分的舉動她並沒有對夜天淩提過,探詢地看去:「你怎知道他對我……嗯……嗯?」

  「嗯?」夜天淩劍眉輕揚,繼而淡淡冷哼,「他每次看你,便如當年看你姐姐纖舞,我豈會不知?」

  卿塵突然笑道:「你知道他在看我,那豈不是你也在看著我?」她丹唇微抿,眸中靈動,頗有些調皮的意味。

  夜天淩將手中剩下的幾顆棋子隨意丟下,一局棋頓時亂了套。他似笑非笑中有些不明含義的曖昧,低頭在她耳邊:「嗯,我一直看著你。」

  卿塵本來揶揄別人的神情毫無抵抗力地轉成羞澀,往他臂彎裡躲去。夜天淩環著她,嘴角掛著絲調侃的微笑。卿塵嗔他一眼,靠在他懷中,「四哥,過些時候我送你樣東西,或者也能彌補一二,只是要費些時日。」

  夜天淩低頭問:「什麼東西?」

  卿塵微笑道:「先不告訴你!」

  夜天淩倒也不追問,只看著她清澈的眼睛說道:「能換得你在身邊,莫說什麼兵權,即便傾盡天下又如何?」

  淡淡一句話,直撞入心湖,傾覆了神魂。卿塵心裡湧起前所未有的痛快的感覺,眉一揚,如他般傲然說道:「我可為你深閨添香,便能同你披荊斬棘,你娶了我,定也不負天下。」

  夜天淩眼中一波,轉而笑說:「這樣的女人也只有我敢娶,別人誰要?」

  卿塵不服抬頭:「你不要,總有人要!」

  夜天淩臂彎一緊,緩緩道:「他敢。」

  卿塵見他那霸道,卻開心不已,揚聲清笑,夜天淩也抑不住,笑了起來。

  笑聲依稀,穿窗而去,連走過外面的晏奚都感染了幾分,不禁咧開嘴,只覺暮春熏然,人生如斯,竟是無比的美好。

  天機府是夜天淩每日必到之處,今日同卿塵一併前去,正巧冥執自外回來,帶了他前幾日要的東西來,問道:「殿下看看這些可夠齊全?」

  夜天淩接過來翻了翻,往案上一擲,面上竟帶了幾分薄怒:「混帳東西,竟至如此無法無天!」

  卿塵伸手拿來,見都是些官員欺民霸世貪贓枉法的罪證,有些當真出人意料的可惡,也難怪夜天淩動怒。

  陸遷他們已看過了,說道:「殿下,戶部不整國將危矣!我等雖知閥門腐朽有官必貪,卻誰也不想到了如此地步。」

  夜天淩眼光微利:「我此次將兵權暫放,便是要騰出手來拿這個毒瘤開刀。」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