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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卿塵心中陣陣悶痛,只覺得夜天淩關切的聲音越來越遠,無邊的疲憊逐漸淹沒了意志,天地似乎在眼前化作一片空白,一個沉沉的浪頭撲來,周圍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迷糊中似乎有苦澀的東西流入唇間,卿塵醒醒睡睡不知多久,再次醒來依稀已是清晨時分。

  卿塵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只覺得渾身軟軟的提不起力來,目光落在窗前,看到一個頎長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如水般的晨光自窗外靜靜灑進,在他襟邊勾勒出清淡的影子,越發襯得那身形峻拔。

  古木窗櫺,丹雲紗帳,一切開始變得熟悉起來,尤其是夜天淩的身影。她剛試著撐了撐身子,夜天淩便轉過頭來,眼中驟然掠過驚喜,即刻吩咐外面伺候著的侍女:「宣宋德方。」

  他快步上前,將卿塵扶在懷中低聲道:「別急著起來。」

  卿塵淡淡笑了笑:「沒事。」

  夜天淩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仿佛從未見過她一樣,許久方歎了口氣:「可覺得好些了?」

  卿塵點頭:「好多了,只是有些乏,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夜天淩審視她蒼白的臉色,眉間微蹙:「整整一天一夜,宋德方說你這是心疾,這幾日累著了才發作的,你這當大夫的只顧治病救人,卻連自己都照看不好。」

  卿塵將頭靠在他胸膛,嘴角噙著絲笑意:「宋德方沒有交代,這時不能惹我激動嗎?你還教訓我。」

  夜天淩一愣,似是拿她無奈,便道:「皇祖母昨夜用了藥,今早便退了熱,情形好多了。」

  卿塵一喜:「真的?」撐著身子便要起來,道:「我去看看。」

  夜天淩抬手將她壓下:「你躺著,我剛剛去看過,御醫在旁守著,有事會隨時來報。」

  卿塵道:「你還是進了寢宮。」

  夜天淩道:「已有藥了,你怕什麼?」

  卿塵靜靜地靠回他懷裡,此時才仿佛真正松緩下來,心落到了實處,竟有種再世為人的感覺,她側了側頭:「我怕……那種束手無策、心急如焚的感覺……」

  夜天淩靜了會兒,低聲道:「我這一天一夜便是這樣過來的,你可知道?」

  他沉緩的聲音中夾雜著無盡的憂慮,卿塵聽了心中微微一酸,便輕輕握了他的手。

  侍女荷風的聲音自外傳來:「殿下,宋御醫來了。」

  夜天淩站起來道:「讓他進來。」

  卿塵同宋德方一向相熟,也不放珠簾回避。宋德方細細診脈,再看神色,過會兒道:「現下是無礙了,只是郡主這病症大意不得,務必好生調養才是。」

  卿塵笑道:「我知道,這幾日太后那邊要有勞你了。」

  宋德方道:「這是分內職責,待郡主好些,還要和郡主商討如何用藥。」

  卿塵細細問了問太后情形,知道丹瓊先試了藥,問道:「丹瓊現在怎樣?」

  宋德方道:「昨夜便醒過來了,雖是虛弱了些,但性命已保住了。」

  卿塵點點頭:「太后年邁,和丹瓊不同,還是要小心。」說話間看到夜天淩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心裡微微有些不安。夜天淩此來延熙宮,除了親自坐鎮,控制事態,也必會調查疫病如何傳入宮中,這幾日礙著太后的病沒有嚴加追查,現下怕是馬上就要有雷霆手段了,這些又怎瞞得過他?何況,她並不願欺瞞他。

  夜天淩對宋德方道:「你先下去吧,如何調養擬個方子出來。」

  宋德方退出去後,卿塵見夜天淩眼中隱隱盡是血絲,知道他夜裡沒休息好:「四哥,你也去歇會兒吧。」

  夜天淩在她身邊坐下:「無妨,陪你坐一會兒。」

  荷風端了幾樣點心小菜過來,金絲如意卷、雲錦小天酥、玉露團子、紫龍糕,再加一碗熬得香軟的藥膳粥,卿塵便靠在榻上慢慢地吃著。

  夜天淩在旁看著她,屋中暖爐驅散了寒氣,融融如春。這樣安靜的一刻,讓人覺得若此生便就這樣過去,未嘗不是心滿意足。

  卿塵抬眸笑道:「四哥,看什麼呢?」

  夜天淩道:「看你吃得香。」

  「我餓了。」卿塵道,「你要不要嘗嘗?今天尚膳司的手藝好像大有長進。」

  夜天淩搖了搖頭:「尚膳司的手藝一向不錯,以前有個老廚子,做得一手好菜,記得有道燕尾桃花蝦,還有鳳穿金衣、九品鮮筍、生絲江瑤都做得極好。」

  卿塵問道:「我怎麼沒見過?」

  夜天淩道:「宮裡的老人,早沒了,後來雖有這菜也再不是那個滋味。」

  卿塵便央他說些兒時舊事來聽,不想夜天淩如此沉穩的人,幼時竟調皮至極,這延熙宮整日被他折騰得天翻地覆。

  但這所謂放肆的童年卻極為短暫,夜天淩九歲始便隨軍歷練,那時帶他的正是穆帝長子,德王夜衍昭。

  便是聖武十年那次討伐南番戰後,年方二十歲的德王同當今天帝在對部將的封賞中有了分歧,為天帝當眾怒斥,說了些重話,回府後竟一時想不開,自刎而亡。

  五年後,穆帝次子夜衍暄病亡,從此穆帝便斷了子嗣。次年元月,天帝封長子夜天灝為太子,告祭太廟,大赦天下。

  同年九月,十五歲的夜天淩首次領兵出戰突厥,一戰揚威。自此十數年,天朝出了一個賢德寬仁的太子,一個淩厲肅冷的王爺,而穆帝的兩個皇子漸漸再也無人記得。

  說話間夜天淩面如平湖,仿佛在說著別人的事情一般。以他如今的身份再回想前事,自是另一番心境。早早冷眼看遍父母兄弟幾番恩怨,或許就是自那時起,心中便有一處開始變得堅硬,再容不得有人靠近。

  卿塵知他心思,暗中歎了口氣,此時晏奚進來稟報說:「殿下,延熙宮所有宮人都在暢春殿候著了。」

  夜天淩點點頭:「知道了。」站起來對卿塵道:「我去看看。」

  卿塵點頭,目送夜天淩出去,卻蹙起了淡淡纖眉。

  §上卷 第四十九章 爭似是非彈指間

  雪戰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偎到卿塵身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趴下。卿塵伸手撫弄它,心裡又想起那能治疫症的藥。單憑雪戰這小小身軀,又救得了多少人?這疫症終究說不上是解了,依舊困擾著她。

  不多會兒,一個小侍女自暢春殿過來,在外對荷風道:「姐姐去暢春殿吧,四殿下挨個傳著問話呢,我來替姐姐。」

  荷風見卿塵閉目歇著,出來悄聲囑咐道:「一會兒郡主若醒了,小心伺候著,桌上藥還沒喝,怕涼了……」卻忽然聽到卿塵在裡面叫道:「荷風,你進來。」

  荷風忙道:「奴婢吵醒郡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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