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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但是此時卿塵卻已無暇思量鸞飛的生死,進了遙春閣見四周無人,轉身便對夜天淩急道:「你這麼進來,還出得去嗎?要坐鎮延熙宮自有他人,你這是搶什麼風頭?何況延熙宮哪裡就非要人坐鎮了?多進來一個人就多一個人危險,我不是稟報皇上誰也別來,誰也別插手嗎?」

  夜天淩從來沒見過卿塵這般焦急的模樣,靜靜看著她。卿塵見他不說話,又道:「延熙宮現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又出了病症,這病現在誰也治不了,你在這裡若是不小心有個沾染怎麼辦……」

  她還要說,突然被夜天淩一把攬進懷裡,她本能地掙扎了一下,卻沒有掙脫他的手臂。

  他身上特有的男兒的氣息立刻包裹了她的周身,冬日正午的陽光灑下,冰雪中反射出細微的耀目的光澤,亮晶晶,閃熠熠,點點生輝。一時間四周安靜得幾乎能聽到陽光流動的聲音,偶爾有簷上冰雪消融,滴答一聲落下,反更襯得遙春閣空寂安靜。

  夜天淩將卿塵圈在懷中,下巴輕輕靠在她頭頂,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帶了些令人不解的複雜的意味,慢慢道:「你也知道著急,將心比心,難道我不急?」

  卿塵呼吸凝滯,腦中瞬間一片空白,她怎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微側的頭貼近在他胸膛,正能聽見他心臟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動著,感覺他緊緊地抱著自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心意。

  但將君心換我心。是什麼時候,深沉無波的心境也為之牽腸掛肚,冷冷淡淡的模樣也為之頻頻動容?是那萍水相逢的邂逅,是那恍如幾世的相識,還是那相對忘言的凝視?

  只緣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卻誰道,已是眉上心頭,無計相回避。

  她輕輕地動了動,將臉埋在夜天淩身前,突然間淚水不受控制地流落。或許這一天一夜裡擔驚受怕,其實每時每刻都想著能見到他,哪怕只是看著那雙永遠平靜清明的眸子,便會得到心中希求的安定。

  夜天淩遠遠望著天空雪晴一片,抬手撫摸她流瀉香肩的一頭秀髮,柔聲道:「不怕,我來了。」

  卿塵閉了眼睛,有些賭氣地道:「你幹嗎要來?」卻是明知故問。

  夜天淩答:「不幹嗎。」卻是避而不言。

  卿塵聞聲不語,只是緊緊抓了他衣襟一下。夜天淩低頭淡淡道:「十一弟說得真沒錯,每次都不叫人省心。」

  卿塵眼淚還沒擦乾,先不服地反駁一句:「那是他,不是我。」

  夜天淩薄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將卿塵俏臉抬起,手指在她面頰輕輕滑過,拭去了那未幹的一點淚水。兩人的影子在彼此眼底淡淡相映,一個是七竅玲瓏,一個是淡冷清峻,只將這繾綣柔情細密鐫刻,潺湲流連。

  夜天淩低聲道:「即便是你又如何,我也認了。」話中帶著三分柔和三分淡笑,還有三分霸道,牢牢將人裹住,他眼底的幽深似化作了波光粼粼,深深淺淺帶著醉人的魔力,如同一道低沉的咒語,蠱惑人心。卿塵俏靨微紅,急忙側開頭去。

  夜天淩卻只輕輕一笑,心神微正,低聲問道:「延熙宮中怎樣了?」提起這事,兩人卻都斂了笑容。卿塵沉默一會兒,道:「四哥,你既來了,也走不了了。若你走,這裡我不可能再鎮得住。但有一點,你不能進太后寢宮,一步也不能。」

  夜天淩不置可否,沉聲問道:「你實話告訴我,皇祖母她究竟情形如何?」

  卿塵在他面前怎麼也說不出欺瞞的話,他的眼中此時什麼也沒有,只是黑得懾人,讓她深深地陷進去,不敢,也不願去欺瞞。寧肯面對的是千瘡百孔滿目瘡痍,甚至卑鄙齷齪骯髒不堪,也只願聽真相,他要的只不過是真相。

  她咬了咬唇,輕輕道:「給我點時間,或許太后娘娘福大命大,能度過此劫。」

  夜天淩緩緩閉了下眼睛,卿塵見他唇角冷冷抿著,知道他只有在痛極而又不願發作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表情,忙道:「一定會沒事的,四哥,我會想辦法。」

  夜天淩定了定心,道:「你要那些白鼠幹什麼?我給你帶來了。」

  卿塵道:「我要用來做實驗,找出能治疫病的藥方。」

  §上卷 第四十七章 竹簫寂寥滄海笑

  遙春閣東室隔離了所有人等,連夜天淩也不例外。

  整間屋子一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籠子,一邊陳列著草藥、書籍和各種備用的器皿。

  卿塵埋首醫藥之中,直到夜深寒重方站起來揉了揉脖頸。她推門而立,仰望天上如絲如縷輕雲飄過淡月,屋外撲面而來的冷意驅走了深夜的困倦。

  她遙望無垠的夜空,腦中卻還是各種各樣的草藥方子,似乎生了根似的穿插不休。

  突然耳邊隱約傳來一陣簫聲,側首細聽,這曲子竟是她很久以前彈過的那首琴曲,夜天淩那時還曾說過,若以簫相和應當不錯。她佇立片刻,舉步循著簫聲一路尋去,暢春殿的臺階上夜天淩遙遙獨坐,夜色中一襲白裘顯得如此清冷,幾乎連這將融未融的冬雪也比了下去,手中握著一支紫竹簫,悠悠簫音正來自他處。

  卿塵拾階而上,簫聲悠然而止,紫竹簫在指間轉落掌心,夜天淩望著她單薄清秀的身影沒有說話。

  她來他身邊坐下:「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夜深了也不歇息?」

  夜天淩側了側頭:「你呢?」

  卿塵笑了笑:「我反正也睡不著,聽著有人吹簫,便出來看看。」說話間夜天淩身上的白裘落到了肩頭,她隨步出來只著了件尋常冬衣,將帶著他體溫的白裘緊了緊,暖暖地窩在裡面。

  夜天淩修長的手指在紫竹簫上輕輕滑動,清雋的目光望著面前層層而下的高階,問道:「是你讓晏奚和王兆壽他們跪在寢宮門口攔我的?」

  「嗯?」卿塵愣了愣,她是囑咐過晏奚千萬不能讓夜天淩進太后寢宮,不想他們竟用了這法子,道,「法子倒不是我教的,不過是我吩咐他們攔著的。」

  夜天淩道:「你當他們攔得住?」

  卿塵看了看他:「攔得住,你不是糊塗人,也不會做無用之事。御醫會隨時呈稟太后病情,你堂堂王爺之尊,哪裡又會照顧病人?想進寢宮不過是自己心裡憂急罷了,非常之時,晏奚他們是好意。」

  夜天淩沉默了會兒,淡淡道:「我知道。」

  卿塵微微一笑:「四哥,你還記得剛才那首曲子?」

  夜天淩點了點頭:「那日你在屏疊山的竹屋曾經奏過此曲。」

  卿塵在膝頭靜靜地趴了會兒,將歌詞輕聲唱道:「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夜天淩安靜地聽著,卿塵清美的聲音在階前雪影中寥寥蕩蕩,幾分柔潤,幾分飄逸,幾分灑脫,幾分空寂,仿佛此處已隨著她的歌聲化作煙雨飄搖,寂寥人世。

  一縷明澈的簫音悠然而起,瀟灑峻曠,伴著歌聲曲意,低訴蒼茫江湖。一葉扁舟,海潮澎湃,千載英雄,幾度夕陽。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卿塵輕靠在夜天淩身畔,道:「可惜沒有琴,你那日說過,此曲可以簫琴相和。」

  夜天淩伸手將她攬過:「這又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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