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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何儒義立時跪下叩頭道:「臣據實之言,還請皇上斟酌,延熙宮不封,宮中人人性命堪危。」

  天帝喝道:「一派胡言!宮中防範謹慎,怎會有疫症傳入?」

  何儒義再磕個頭道:「臣不清楚病疫如何入宮,但太后病症厲害,萬萬不能馬虎。」

  天帝怒道:「何儒義,你醫不好太后的病,竟胡亂往疫症上推,朕必要親自去看看!若有差池,你有幾個腦袋?」說罷便要往太后寢宮去,孫仕等人忙勸,但天帝至尊之軀,卻也沒人敢硬攔,反而卿塵一步趕上,跪在雪地中道:「請皇上留步!」孫仕等忙跪下一片,苦苦相勸。

  天帝被她攔下,道:「卿塵你也大膽了,敢擋朕的駕!朕的母親臥病不起,朕卻不得探視,天下豈有此理!」

  卿塵微微叩首道:「卿塵寧肯忤逆皇上,也絕不能讓皇上進寢宮。皇上不僅僅是太后的兒子,亦是天子,豈能因一己之私而棄天下萬邦於不顧?」

  天帝不料卿塵如此直言不諱,但她話中有理,一時也難駁斥回去,在雪地裡來回踱了兩步,心緒煩亂:「好,你們一個個知醫懂藥,倒是給朕說要怎樣!」

  卿塵道:「請皇上即刻下旨封宮,使疫症不能四散。卿塵願自請留在延熙宮,一來服侍太后,二來尋方求藥,以期能解此病疫。」

  天帝雖為太后情況焦慮萬分,但卻也不糊塗。御醫院和卿塵結論一致,疫情入宮是何等兇險,豈容大意?冷靜下來後問道:「你可有把握?」

  卿塵垂眸道:「沒有,但只求盡力而為。」她自幫碧瑤她們隱瞞的那一刻便早已決心如此了。太后是夜天淩在這宮中最親的人,她心底又何嘗不怪紫瑗、丹瓊魯莽闖禍?但是即便說出來,除了多賠上幾條人命,又有何用?

  此時本在太后身邊伺候的紫瑗匆匆過來,跪下回道:「皇上,下午一直伺候太后的宮女丹瓊突然暈倒,似乎……似乎也發起了高熱。」

  所有人同時一驚,唯有卿塵依然淡淡地看著面前一方白雪。這正是她方才借機吩咐紫瑗來報的,如此或可讓天帝下定決心封鎖延熙宮,而一旦查起來也好說丹瓊是伺候太后染上了疫症,不至於牽扯出事情緣由和紫瑗碧瑤兩人。

  何儒義急忙問紫瑗道:「可是剛剛一直跟在太后身邊的那個宮女?是不是和太后一樣症狀?」

  紫瑗點頭:「是,丹瓊和我一直伺候在太后身邊。症狀……症狀奴婢不敢妄斷。」延熙宮中宮女眾多,何儒義也不能一一認識記得,只當方才是丹瓊伺候在太后那裡。

  借此機會,卿塵再次深深向天帝叩首:「請皇上降旨封宮!」

  何儒義也跪倒雪中俯首道:「請皇上降旨封宮。」

  身旁跪了一地人,天帝面向延熙宮方向佇立半晌,緩緩說道:「傳朕口諭,封禁延熙宮。」卿塵那一瞬間在天帝的臉上看到了極沉痛的神色,她俯在雪中,渾身冰涼,冰雪隨著身體的溫度緩緩的化作雪水,浸濕了衣袍,砭透肌膚。

  §上卷 第四十六章 正在有情無思間

  延熙宮的封禁對外只以太后患病需要休養為由,禁止出入探視,各宮上下卻已在不尋常的空氣中察覺到了緊張。

  殷貴妃在此時顯出了她不同於眾人之處,恩威並施協助天帝震懾著後宮,手腕獨到處處得當,使這三宮六院看起來還是一片平和。無怪天帝即便有如花嬌寵三千佳麗,也動搖不了殷貴妃實際上六宮之首的地位,只因為她是天帝需要的女人,她用自己門閥貴族特有的驕傲和端莊,美麗和手段,牢牢俘獲著天帝的心。

  朝堂政事如往常一般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唯有幾個深得天帝信任的重臣和幾位皇子知道實情。天帝因京隸兩地疫情,一天之內連頒五道聖旨,親自督促防疫。御醫院、賑濟司連遭貶斥,卻依然沒有有效的方法防治疫情,當真人人坐立不安,提心吊膽。

  御醫令宋德方、御醫何儒義奉旨隨清平郡主當晚便入了延熙宮。隨著宮門緩緩合攏,延熙宮和外面全然隔離,身在其中,沒有人知道是不是還能活著離開。

  恐慌、不安悄無聲息地充斥了每一個角落,那種毫不知情的恐懼,如影隨形的危險感,在所有人心中一點一點滋生、蔓延,就像完全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明知某處有著致命的危險,卻半點光亮都尋不到摸不著,只能提心吊膽,等待著隨時可能降臨的死亡。

  等待死亡,豈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卿塵入宮第二日正午時分,即令留在延熙宮的所有人集中於前殿廣場中央,將延熙宮目前的狀況詳細地、毫無隱瞞地公佈於眾,與其任人枉生猜測,不如坦言相告。當時便有膽小的宮女嚇得癱軟,互相抱在一起哭出聲來。

  卿塵暗自嘆息,或許每個人都會以為自己不怕死,但當死亡的陰影籠罩過來的時候,又有幾人能面不改色、鎮定如初?

  她站在白玉長階的最高處,用緩慢而清晰的聲音道:「我知道你們怕,但是現在,沒有人出得了延熙宮,包括我。任誰私自邁出宮門一步,便是杖斃的下場,死得更加難堪。如今咱們只有同進共退、齊心協力,才有可能逃過此劫。我也怕死,但我鳳卿塵絕不會棄大家於不顧,人定勝天,老天即便要亡我們,我們不妨也跟它爭一爭!」

  話說至此,本來慌亂的眾人似乎安定了些,延熙宮上下皆知清平郡主精於醫術,此時的她,就像眾人一根救命稻草。所有人眼巴巴地看著聽著,卻有個小內侍驀然驚呼:「瘟疫!瘟疫!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竟大喊著往宮門處拔腿狂奔而去,剩下的宮娥內侍頓時一陣騷亂。

  卿塵一驚,喝道:「王兆!」

  延熙宮內侍監司王兆立刻下令:「快!抓回來!」幾個執行內侍早已動手,那小內侍沒奔上幾步便被擒回,在執行內侍的鉗制中苦苦掙扎:「我不想死!不要!不要!」

  滿面的涕淚,早已幾近狂亂。

  卿塵看著周圍騷亂更甚,不少人似是都有了逃走的心思,微一咬牙,冷冷道:「杖斃!」

  那聲音不高卻犀利,錚然擲進了騷動中心,像是帶過一道無情的鋒刃。隨著執行內侍將杖刑的長凳咣地置於場前,四周猛然安靜。

  執行內侍捏開小內侍的嘴,塞進一條木棒,牽著兩端的繩子手腳俐落地往後一緊,縛上雙手,杖起杖落,發出敲擊在人身上的悶啞聲響。眼前血珠飛起,一道道濃重的暗紅濺入厚厚白雪之中,留下觸目驚心的痕跡。

  那小內侍起初還嘶聲掙扎,漸漸便沒了動靜。卿塵立在那裡,靜靜望著,一杖杖似是重重擊在心底,她卻硬挺著絲毫不為所動。

  眾人嚇得噤若寒蟬,沒有人注意到,延熙宮原本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有兩個人邁步進來,那朱漆金門又在他們身後緩緩關閉。

  場中死寂,無人再敢妄動,突然有個清冷的聲音遙遙傳來:「好!拖下去埋了,再有犯者,當同此例!」卿塵凝眸一看,這一驚非同小可,竟是夜天淩一身雲青長衫,身披白裘,踏著逐漸消融的冰雪往這邊而來。身後跟著隨從晏奚,兩手小心翼翼地提著一樣東西,上面嚴嚴實實蒙著黑布。

  眾人驚醒,黑壓壓俯身一片。夜天淩擺擺手:「都起來吧。」舉步上了殿前高階。

  卿塵早迎了過來:「四……殿下,延熙宮已然封禁,任何人不得出入,還請快快回去!」又對晏奚怨道,「你這是怎麼回事兒?竟容殿下入此險地!」

  晏奚道:「郡主,殿下早朝之後去向皇上請命侍奉太后,坐鎮延熙宮,在致遠殿求了兩個多時辰皇上竟准了,我們誰能攔得住啊?」

  卿塵自昨晚入宮,此時心裡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著急,低聲對夜天淩道:「你這是幹什麼!」所謂平心靜氣,原來只因事情沒有觸到心中軟處罷了。

  夜天淩登上最後一層臺階,腳步微停,在卿塵無比焦慮的眼神中淡淡說了句:「既知是險境,我豈容你一人面對。」這話說得極輕,只容她一人聽見,說罷他轉身和她並肩而立,望著延熙宮眾人:「皇上雖封了延熙宮,但十分惦記憂心。聖駕不能親自前來,本王子代父身,盡孝心,除疫情。清平郡主方才所言都聽清楚了,各盡職守,謹慎行事,莫要讓本王知道有人趁亂生事,否則,方才便是先例。」

  不知是因之前的極刑震懾,還是因淩王的到來,偌大的場中無人敢再出聲,終於安靜下來。卿塵卻被夜天淩方才一句話攪亂了心神,當著這麼多人也不好爭執要他回去,纖眉輕蹙,吩咐眾人:「該做什麼想必你們已經清楚,都散了去做事吧,有事到遙春閣來回。」眾人驚魂甫定依命散去,各司其職,倒也有條不紊。

  卿塵和夜天淩往遙春閣去,晏奚知趣,不再跟著。

  遙春閣離當日鸞飛所居的至春閣甚近,封宮之前,卿塵借了這個時機,給鸞飛再喝了離心奈何草,御醫院幾位御醫親自看驗,皆道數日過去,人已無救。天帝此時諸事憂煩,無心計較鸞飛之事,只命將屍身發還鳳家安葬。卿塵命人暗中帶了消息給鳳衍,詐稱鸞飛乃是在延熙宮沾染瘟疫不治而亡,要鳳家速速安葬,莫要拖延聲張。鸞飛之事本就是鳳家大忌,瘟疫一說更加令人心驚。鳳衍接了卿塵密函,當日便將鸞飛下葬,而卿塵則早命冥衣樓安排妥當,持解藥去救,此時當已將人安全帶出。從此以後,世上便再無鳳鸞飛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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