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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卿塵心間大驚,驀然有數道眼神齊刷刷地落在她的臉上。卻聽太后道:「淩兒經常帶兵在外,府中總沒個人也不是辦法……」

  話未說完,夜天淩已離席拜倒打斷了太后的話:「皇祖母,孫兒……」他沒有說下去,而太后也突然停住了沒有再繼續。

  夜天淩神色平靜,毫無波瀾,卿塵從他抬起的眸中看到了某些東西,那是令人不解的驚訝、決絕、漠然,還有隱藏至深的一抹矛盾與痛楚。所有的情緒都在他黑寂的眼底一掠而過,快得叫人懷疑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延熙宮中突然陷入了一種莫名的安靜中,沒有任何人說話。

  短暫的沉默暫態消失,太后滿是擔憂地看了夜天淩一眼,歎道:「也罷,算了。」

  似乎有數人同時松了口氣,一旁,夜天湛隨即對太后笑說:「皇祖母,鳳相剛剛尋回女兒才幾日,您便給嫁了出去,這叫鳳相和夫人如何捨得?」

  本來凝滯的氣氛隨著他風趣溫潤的聲音頓時一松,春風拂面,鳳衍跟著笑道:「娘娘疼她,這是小女的福分。」

  鸞飛和父親對視一眼,也忙笑著對太后道:「娘娘若是真喜歡我姐姐,不如留她跟在您身邊,我們姐妹也能常常得見,豈不兩全其美?」

  卿塵驚魂稍定,聽了此話目光落往鳳衍處,又默不作聲的看了看鸞飛。

  太后問卿塵:「你可願意?」

  卿塵只沉默了片刻,心中那番疑慮在微笑中未曾有絲毫表露,恭恭敬敬的對太后拜下:「卿塵年輕不懂事,日後還請太后娘娘多加教誨。」

  「如此甚好。」太后對夜天淩道,「淩兒,回去坐著去,罰你一杯酒。」

  「是。」夜天淩淡淡答道,退回席上,將面前的酒一飲而盡,隨即又自己斟滿一杯,整整一個晚上,沒有再向卿塵這裡看一眼。

  卿塵隨在太后身邊,偶爾轉眸看到夜天淩瘦削的側臉,想起很久以前聽人說過,薄唇的男人,心中無情。夜天淩那冰冷銳利的唇角便像一道利刃,無聲劃過,薄薄的卻清晰的,將他和所有人分隔兩面。

  方才那一瞬間,凜然,憂懼,驚怕,等等等等的一切,都不如看到他的反應時心裡的酸澀。

  拒絕了呢,卿塵對自己苦笑,那樣清楚的告訴了所有人,他不願。

  自己心中,為何竟如此難以平靜?手指在廣袖之下輕輕握緊,她不禁自嘲,女人,虛榮的化身,即便是被不想要的人拒絕,一樣會心有不平。那麼,換了他呢?

  信目看過席下,除了埋頭飲酒的夜天淩,太子、夜天湛、十一、夜天漓他們每一個人都有意無意的向自己看來。

  或安撫,或微笑,或溫暖,或還有一點兒叫人咬牙的戲謔。但是有一道目光帶來的卻是清晰的不安——夜天溟,他那叫人心悸的注視,自她本就不甚輕鬆的心頭沉沉壓過,仿佛刻意地留下了一道無法忽視的轍痕。

  §上卷 第二十八章 撲朔迷離起蕭牆

  聖武二十四年秋,延熙宮懿旨,封鳳家次女鳳卿塵為清平郡主,以延熙宮禦女職隨侍太后。至此,鳳家兩個女兒分別身處大正宮中內廷要職,備受天帝及太后聖恩隆寵,即便是孝貞皇后病逝多年,鳳氏一族依然在朝堂後宮根基穩立,無人能夠動搖。

  自那日以後,卿塵幾乎沒有和夜天淩說過太多話,雖然他每日必來延熙宮,但總也來去匆匆。兩人都對發生過的事情絕口不提,有時候甚至令人懷疑是不是曾經有這麼一件事情存在過。一個淡靜通透,一個面冷心深,只是偶爾的念想對視和平常言笑,一切都像那無波無瀾的深秋湖水,澄明中帶著無盡的幽深,叫人永遠無法探究。

  而這些日子,卿塵倒是見到了她一直以來有些好奇的人,夜天淩的母親,蓮妃。

  天帝自孝貞皇后病故以來,多年未曾再行立後,後宮之中以湛王之母親殷貴妃居首。殷貴妃的端莊華貴像大多數仕族女子一樣,帶著天生攝人的高傲,近乎完美的儀態和姿容有時讓人生出歎而觀止的想法。卿塵與她初次見面便犯了個疏忽的錯誤,無意將那串冰藍晶戴在手上。殷貴妃一眼望去,立刻投來近乎嚴厲的目光,那種居高臨下的質疑在瞬間卻又化作了雍容大方。

  與殷貴妃冠絕六宮不同,蓮妃以一種安靜的姿態存在於人們的視線中,這個身處普通封號之下,卻美得幾令日月無光、星辰失色的女人,在整個大正宮中似乎是個異樣的禁忌,極少有人提起。

  卿塵偶爾會在太液池旁看到蓮妃。晚秋的太液池往往帶著迷離不散的水霧,空氣中淺霜般的涼意和望不透的高遠的天,她便駐足在這樣的深秋中寂靜地凝望太液池。

  仙姿臨水,恍如天人,沒有人願意去驚動那一方天地,一切的聲息對於她仿佛都是唐突的褻瀆。她渺遠的姿態如一痕冰月,冷冷於瑰麗多姿的宮苑,寂寥相對著太液池旁瓊瑤碧閣,玉影繁華。她眼底中無聲無痕的憂傷,在淹沒了身邊所有的同時,冷然與一切毫無關係,甚至包括她自己。

  一個幾乎可以讓女人迷戀的女人,作為男人的天帝理應十分寵愛蓮妃。然而事實卻是,天帝從不翻蓮妃的牌子,從不曾額外恩賞,每月去蓮妃宮中的次數也不會超過一次。不僅僅是天帝,就連親生兒子夜天淩,也從小在延熙宮長大,很少去看望母親。太后在見到蓮妃時,總是會有一種比較特別的態度出現,至少,卿塵覺得和對其他妃嬪不同,但是她又不知哪裡不同。

  與這些相比讓卿塵額外驚喜的是,她居然在延熙宮中遇到了碧瑤丹瓊兩姐妹。近一年未見,妹妹丹瓊都長大許多,眉眼清秀,乖巧可人,姐姐碧瑤更是出落的亭亭玉立。

  原來當初夜天湛將其他女子一起自長門幫手中救出,案情了結後,問清家世背景後,各自妥善安置。因碧瑤姐妹無家可歸,又正遇上宮中添選宮娥,於是便將她們送入了宮中,說來已經有些日子了。

  瓊閣秋濃,轉眼已帶深寒。禁宮殿宇在肅穆的秋冬之際略顯得高峻,飛簷卷翹的琉璃瓦上覆著風過初霽的清冷,龍壁玉階耀目寒白。

  天地已是蕭索萬分,延熙宮中早早便添上了火盆。太后往年慣有腿疼的毛病,每年到了秋冬之時更因天寒加重,幾乎難以行走。卿塵熟知病理,每日用金針刺穴之法慢慢調治,再加以熱敷,不過半月時間,太后便覺得痛楚減輕,渾身亦輕鬆許多。

  天帝得聞此事龍心大悅,卿塵趁機請求天帝准許她入御醫院翻閱院內典籍,此事雖無先例,但也不算逾制,再加上太后從獵說項,天帝竟破例准了她。

  這日午後,卿塵如往常一樣到御醫院翻書。御醫院典藏雲集、藥草豐富不是民間能比,她如同進入了得天獨厚的寶庫,每天都要看上一兩個時辰才回去,運氣好碰到老御醫令宋德方,便纏住他虛心請教一二。宋德方一來知她深受太后寵愛無法拒絕,二來常被她語出不凡的獨到見識所吸引,再加上她聰敏好學,癡迷醫術,一老一少談得無比投機,漸成忘年之交。

  但今日宋德方卻不在,卿塵自己拿了卷《古脈法抄本》正看得入神,突然聽到身後有人低聲叫道:「鳳主。」

  以「鳳主」相稱必是冥衣樓之人,卿塵詫異回頭,這一看,卻意外道:「莫先生?」

  身後,曾經總領欽天監、被稱作天朝星相第一人的莫不平,捋著頜下五柳鬍鬚正笑眯眯地看著她的驚訝。

  時值正午,整個御醫院悄無聲息,卿塵將書卷合上,靜然看著莫不平,疑惑不語。

  莫不平手底翻出一塊紫玉牌,「屬下見過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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