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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上卷 第二十三章 一劍光寒十四州

  微香飄動,蘭珞步履輕輕,手捧湯盞呈至案上。夜天淩正品了口茶,眼角餘光看見一折信箋落在身邊,「殿下請!」蘭玘輕聲說了句,垂首退下。

  他將箋紙取在手中,展開看去,上面寫著行清雋的行書:秋宵風淡,月色清好,不知四哥和十一宴後是否有興致躍馬橋上一遊?

  他無聲無息地抿了下嘴角。十一坐在近旁,此時扭頭見他若有所思,低聲問道:「四哥?」

  他反手掩下信箋,抬眸道:「時辰不早了,明日還得早朝,我們也別耽擱太晚。」

  那邊夜天湛笑道:「四哥說的是,你們剛回來一路辛苦,今晚當早些歇息。」

  幾人出了小蘭亭,夜天淩對十一看了一眼,十一和他素來默契,笑說:「我和四哥騎馬走,一路散散酒氣。」

  夜天漓道:「那四哥陪十一哥,我送五哥他們乘船回府。」

  待夜天漓他們上了船,十一問道:「四哥,什麼事?」夜天淩將那信箋交給他,他看了看道:「這是……」

  「剛才出去時,好像在四面樓見到了卿塵,不過只打了個照面她又穿著男裝,也不十分確切。」夜天淩放眼往楚堰江上看去,夜已深沉,江中遊船比來時少了好多,點點燈火三三兩兩遊弋遠去。

  「卿塵!」十一驚訝道,「我們在漠北四處找她,她怎會在天都?莫不是看錯了吧。」

  夜天淩似乎微微笑了笑,說道:「現在看這字跡,應該不會錯,這個'有'字的寫法是我教她的,還有小蘭亭裡那幅字有幾處用筆也一樣。」

  十一熟悉夜天淩的字,此時仔細一看,箋上「有」字乃是反筆連書,除了夜天淩外少有人會如此走筆,他笑道:「難道真是她?走,去看看!」

  兩人並騎往躍馬橋而去,衛長征等幾名侍衛靜隨其後。躍馬橋位於上九坊中部,橫跨楚堰江中樂定渠,以白石造砌,長逾十丈,寬可容六車並行,遠望去如一匹白練長臥江水,夜色下空闊無人,氣勢平穩中靜謐無聲。

  金鉤細月,清亮一刃,遙遙襯得暗青色的天幕格外分明,江中水波若明若暗,隱隱起伏,幾分光影隨之一晃,遠去在暗沉深處。

  青石路上只聞不急不徐的馬蹄聲,秋風微涼時而拂面,絲縷寒意叫人分外清醒,似乎身體感官都在這靜冷的黑暗裡無限伸展,能探觸到四周極輕微的風月清光。

  夜天淩在空闊的躍馬橋上緩韁勒馬,夜色平靜中淡淡望向楚堰江水滔滔長流。何處輕聞玉樓簫曲,隔著江岸依稀傳來,十一在旁輕歎道:「良辰美景,佳人有約,但願一會兒不叫人失望。」

  一陣馬蹄聲入耳,夜天淩扭頭往聲音來處看去,長街深處有人策馬前來,白衣輕影,飛馬快馳。

  那人到了近前將馬一勒,在十數步外的橋頭停下往這邊看來。那雙湖光幽深的眸子帶過笑意,緩帶輕衫的清秀模樣和曾經青燈影下執筆詢問的形容交疊如一,俊淡的光亮微微浮現在夜天淩的眸中,那一笑帶來清靜舒緩。

  便在他身心鬆弛的片刻,身後弦月之光似乎陡然長盛,殺機如冰刃遽起,他深眸中異芒一閃,風雲驚變,劍已出鞘。

  秋風花黃,長街寂靜。

  卿塵一路縱韁,馬蹄輕快,衣襟隨風飄揚,帶著心中輕飛的歡悅。遠遠已見躍馬橋上人影,雲騁似乎也能感覺到主人的欣喜,縱蹄如飛,將星光樹影紛紛遺下,轉瞬便至橋前。

  卿塵微微收韁,在橋頭回馬一轉,往前面看去。一人黑眸驚訝,一人青衫淡定,沉沉夜色中有道清銳的目光落在身前,於暗影中浮出鮮有一見的輕暖的笑。

  她隔著江水細月揚眉,笑著將十一和夜天淩打量,輕叱一聲打馬上前。忽見玉白橋欄處寒光驟現,冰冷江水驀然生波,映入其中那道冷月刹那化作一道鋒刃,直襲夜天淩。

  那一瞬間四周空白,她猛帶雲騁飛縱而去,疾呼道:「四哥!小心身後!」

  猝然生變,原本淡寂的秋風隨劍影鋪卷而來,砭人肌膚,仿佛寒江怒浪化為暴雨遍灑長橋。

  橋上殘秋落葉被劍氣所激,飛舞淩亂,鋪天蓋地的寒芒中,一點有若實質的白光迅疾馳往夜天淩後心。

  卿塵被激蕩的劍氣迫得目不能視,只覺寒意及身,左臂微微一痛,接著雲騁韁繩被人大力前帶。

  身旁劍嘯刺耳,呵斥聲怒。

  就在此時,無邊夜色中突然亮起一道長電般的驚光,光芒凜冽,撕天裂地。

  「當!」的激越交鳴,一人黑衣蒙面出現在被攻破的劍影中。

  夜天淩手中劍華狂肆長盛,勢如白虹,奪目亮芒伴著清嘯直追那人後退的身形,迫他回劍自守。

  一劍光寒,九州失色。

  散去了先前劍氣的壓力,卿塵睜開眼睛,只見刺客右肩血光迸現,踉蹌後退。

  十一足尖微點自馬上躍起,佩劍出鞘,四名玄衣侍衛也已和刺客纏鬥一起。

  一切只在瞬間,快得仿佛不真實。

  卿塵扭頭,夜天淩傲然馬上,清冷目光凝注於她的臉龐,手中三尺青鋒斜指,鮮血染了劍寒,緩緩流動,滴滴沒入塵土。

  漫天黃葉此時方紛紛飄落,他渾身散發著令人望而卻步的凜冽,夜色,秋寒,仿佛都淪為了那雙深眸的陪襯,一切都在寂冷中低俯收斂。

  「果真是你。」夜天淩手臂微微一動,長劍回鞘。

  卿塵道:「嗯,是我。」

  夜天淩對近旁劍光縱橫視若無睹,淡聲道:「方才在四面樓撫琴的人是你。」 不是問,而是陳述早已知道的事實。

  卿塵愣了愣,笑道:「文煙便是卿塵,卿塵便是文煙,竟然瞞不過你。」

  夜天淩又道:「那幅《蘭亭序》也是出自你筆下。」

  卿塵汗顏點頭:「我已經盡力好好寫了。」

  夜天淩薄唇揚起個緩緩的輕弧:「不錯。」繼而目光一動,隨著唇角瞬間恢復不著痕跡的堅冷,左手握著的韁繩一抖,雲騁被他牽過幾步,不滿地低嘶出聲,但卻沒有做出反抗的舉動。

  卿塵冷不防到了與他並列的位置,才發現雲騁的韁繩握在他手中。他座下的風馳微微嘶鳴,同雲騁兩首相依蹭了蹭,似是久別重逢,顯得十分親熱。夜天淩伸手握住她的手臂,隨著他的動作低頭,她發現自己衣袖上竟有鮮紅的血跡,不由輕呼:「啊!」

  夜天淩眸底生寒,手下卻微微一松,接著抬手「嗤」的撕下她那截染血的衣袖,她本能地往後一縮,但被攥住動彈不得。底下白色絲衣並無多少血跡,她急忙說道:「這應該是刺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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