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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三軍之前,當先兩將白馬銀盔,一萬鐵騎人人玄甲玄袍,兵戈鋒銳,成十個方陣依序而列,隨他二人緩緩入城。

  軍容肅整,軍威嚴穆,眾人能清晰聽到整齊劃一的步伐落地,震動著雄偉的伊歌城。

  卿塵不由得起身站到窗前,想看清領兵的兩人。相隔較遠,兩人又盔甲在身,只依稀能看到眉眼。她握著窗棱的手一緊,身子向前傾了下,左邊那個銀甲白纓身形挺拔的人分明便是十一,但他身旁卻並非她記憶中另外一人。

  她望著遠處,愣立在窗前,驀地被一聲巨響驚醒,那是上萬鐵騎不見一絲錯亂的同時立定,威嚴震撼。

  夜天漓突然語意感慨地說道:「四皇兄練兵之精,治軍之嚴,當真無人能出其右。」

  卿塵凝視十一身邊的人,一種落空的失望如同城中浩瀚玄潮逐漸覆過心間,她轉身問道:「前面領軍的便是淩王?」

  夜天漓一笑,道:「你自己看。」

  卿塵重新將目光投向神武門,但見軍中寂靜,肅然無聲,只聞四周招展的戰旗獵獵作響。圍觀百姓被這軍威所震,一時盡皆肅穆。

  玄甲鐵騎已全部進入雍門,號角聲再次響徹九城內外。

  原本成十個長方形的軍陣中,最後一陣的戰士突然同時向兩旁分開。一騎白色戰馬裂陣而出,馬上之人戰甲佩劍,飛騎前馳,白袍勝雪,披風高揚肆虐風中,所到之處軍陣一一中分,如同奪目寒光將玄甲鐵騎一劃為二。

  其人在前,身後立刻有戰士策馬相隨,填補分裂的空隙。整個軍陣隨之推進,緩緩風雲湧動,移宮換位,變幻成為一個完整的四方陣形。

  陣前,兩名領軍大將雙騎微分,那人勒馬當中,抬手,身後玄甲鐵騎迅速肅整軍容。

  隨著那人右手輕揮,高處只見數列玄色齊齊變動,戰甲聲銳,鏗鏘如一,所有戰士幾乎在同一瞬間翻身下馬,行軍禮,振聲高呼:「吾皇萬歲,萬萬歲!」

  這一聲自數千鐵血戰士口中同時喝出,真正震天動地,九城失色。

  這是征戰萬里的鐵馬英雄,寒劍浴血的豪壯男兒。

  唯有沙場之上出生入死的戰士,方有這樣攝人殺氣,唯有勇猛無畏殺敵的軍人,方得如斯豪情威勢。

  不必夜天漓再說,卿塵已清楚明瞭,她靜靜看著神武門前那個遙遠的身影。

  淩洌孤峻,傲然馬上,睥睨天下,風神絕世。這個人,以他的傳奇一般的精兵鐵騎,南征北戰,攻城掠地,掃蕩西域大漠四方強族;以他駭人聽聞的輝煌戰績,稱雄宇內,威震六合,征服中原疆野萬里河山。

  那晚的背影似乎和馬上的身影合而為一,變成千軍萬馬中那一點孤傲的白。卿塵眼中竟無由酸澀,於青峰翠雲的霧氣後生出一層異樣的清亮。她怕被人看出端倪,若無其事地返身低頭飲茶:「久聞淩王大名,果然英雄非凡。」

  莫不平拈須微笑,看著神武門前肅殺的軍陣:「好個淩王啊!」

  夜天漓遠眺神武門的目光裡帶著難得一見的肅正,似是震動,又似是佩服,于滿臉飛揚不羈中有攝人的精光。他回身一笑,搖頭把玩茶盞:「四皇兄這支玄甲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征戰多年竟從未吃過敗仗,真看得人心裡癢癢。」

  卿塵見他似是心馳神往,問道:「你這麼感興趣,如何不去領兵出征,不也一樣的威風?」

  夜天漓沒滋味地一哂:「除四皇兄外也就五皇兄還算是真正帶兵,我便是去,也不過歷練一下作罷,有什麼意思?何況我提此事母妃便要著急,說什麼也不肯。」

  卿塵道:「看來淑妃娘娘偏疼你,倒放心十一殿下。」

  夜天漓挑眉道:「十一哥自幼便跟四皇兄習武,自然不同些。他這次出征一直瞞著母妃臨走才說,回來定挨數落,說不得還要我幫他去哄。」

  莫不平笑道:「突厥一族兇猛悍勇,淑妃娘娘也是心疼兩位殿下。再者便是尋常仕族子弟,也沒有必要遠赴荒遠漠北去受征戰之苦,何況是殿下。」

  夜天漓道:「說的也是,便如五皇兄,若非因著母親的身份,又何必執意軍功?」他見卿塵臉上滿是探尋的疑問,一笑道:「五皇兄的母親以前只是孝貞皇后宮中一名侍女,不知為何受了父皇寵倖誕下皇子,如今也只是封了才人。雖說兄弟間沒什麼不同,但五皇兄心裡是在意的,事事都比我們用心些。」

  卿塵問道:「那淩王呢?」

  夜天漓道:「四皇兄的母親是蓮妃娘娘。」

  「蓮妃娘娘怎樣?」卿塵再問。

  夜天漓輕描淡寫說了句:「蓮妃娘娘是個冷人。」也只說這一句便沒了下文。

  卿塵聽他語氣似乎無意多說,也不便再問。夜天漓對莫不平道:「莫先生多年前曾是幾位皇兄的老師,四皇兄帶兵想必也得過先生指點,只可惜我當時年幼,未能與先生有師生之緣。」

  莫不平品了口茶看著神武門,徐徐說道:「殿下言重了,若別人或者便有,但于淩王殿下老夫確不敢說什麼指點。記得當年臨華殿相傅也曾給皇子們講解兵書,淩王聽完一講便道,'兵者,出奇之道,詭變之事,當得其意而不用其法,知其謀而不師其巧,如此細究十分多餘。'那時淩王八歲,凡書過目不閱二遍,如今淩王之兵奇險詭絕,似是與兵書無關,老夫也不敢貪功。」

  卿塵看著神武門前玄衣鐵騎,夜天淩等諸位皇子已經登上高臺接受犒封禦詔。犒封之後都是些繁文縟節,夜天漓一會兒便覺無趣,兩人便向莫不平告辭出來。

  雲騁見了卿塵,蹭到身前,有些躁動不安地在她旁邊打了個轉。

  卿塵伸手撫摸它,低笑道:「風馳回來了,你著急了嗎?」說罷拍了拍它以示安慰。雲騁低聲輕嘶,才任她翻身上馬。

  她勒馬回頭,人頭攢動,已經看不到威肅的大軍,唯有高臺上飄颯的明黃旗幟,若隱若現。她面向高臺,透過層層人群,依稀能感覺到身著戰袍的夜天淩,記憶中他的樣子仿佛越來越近,那雙清冷的眸子異常清晰。

  心中輕快無比,卿塵唇角輕揚,舉目處晴空萬里,碧秋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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