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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酒有荷葉的清香,她淺淺地啜了小口,再進半杯,隨著仰頭的幅度一傾而入喉,不烈,卻勾得人神志飄忽,舒舒服服地暖著。

  夜天湛起初陪她飲了兩杯,忽而察覺她喝得很快,夾了菜布在她面前:「慢些喝。」

  卿塵鳳目揚起看了看他,酒上雙頰緋色新,眸底淡淡的清波帶來,竟叫他微有失神。

  她沒有理他,逕自將酒灌了下去,連日來束手束腳彷徨的感覺隨著酒的誘惑直直逼上心頭,倘再不能發洩出來,她就要在這樣的壓抑中窒息過去。若舉杯能消愁,她願把盞長醉,或者醒來便發現不過是黃粱一夢,是誰和自己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再添酒,半杯入腹,半杯卻灑了湖中,卿塵咬著唇微微眯眼,將手一松,白玉杯「噗」地落了水中,幽幽沉了下去。她靠在欄前低眸看著閑玉湖一波一波的蕩漾,月色很淡,落在她的側臉上朦朧,卻籠不住如玉的一抹流光。

  「卿塵,」夜天湛看了她半晌問道,「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卿塵站起來,扶著木欄綽約而立,清風牽著廣袖飄逸,月光似緲緲地浮動在她的笑中,她不答話,只看著他慢慢問:「你是誰?」

  神色迷離,翦水雙瞳卻深得清澈,執意要將他看穿,「告訴我你是誰?」她再問。

  夜天湛放下銀箸,微笑著將她扶住,回答道:「夜天湛。」

  「夜天湛。」卿塵重複了一遍,「你是夜天湛。」她突然抬頭璨然一笑,月光、湖波、晚燈都斂在她眸底的澄透中陷了進去,化作深淺光澤,透過清亮的霧氣緩慢升起。她心裡清晰無比,凝眸看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一個漩渦,踏著湖中的月色不回頭地走著,直到和另外一個自己重合,月影的光華下她獨自站著,看向無盡的前方。

  夜天湛攔住她執壺的手,柔聲說道:「酒已經沒了,不喝了,好嗎?」

  「嗯。」卿塵乖巧地將酒交給他,「我想聽你的笛子。」

  「好。」夜天湛答應她,卿塵以手支額坐在案前,安靜地等著。

  夜天湛輕撫玉笛,榭下水波靜靜拍著欄杆,他望著卿塵好一會兒,對她暖暖一笑。

  修長的手指起起落落,笛聲便輕緩地響起,音色並不清越,低吟徘徊,只在兩人之間,只有他們聽得到。曲調清和古雅,聲聲歎脈,仿佛自遠古紅塵中生出了繁華萬千的明亮,落在心間最柔軟的地方,照亮了闌珊的一方。

  卿塵唇角始終帶著笑,笑容乾淨而明澈,碧紗的飛影在眼前變得朦朧,寧靜地化作另一方天地。什麼都沒有,只有柔和的笛聲繾綣飄蕩,脈脈地陪伴著她。

  她看向夜天湛的眸中有著醉色的浮光,話語也飄忽,慵然伏於案上低聲問,「你是不是,命運給我的補償?」不期望任何回答,她沉沉閉上了眼睛。

  夜天湛將玉笛放在一旁,俯身輕輕將卿塵抱起,她只星眸半睜迷蒙地看了他一眼,複又闔上,安靜地靠在他臂彎中。

  他笑著搖頭,今日這酒似乎並不是很烈,不想她居然如此不勝酒力。

  將她送回住處,他站在榻前看了她一會兒。印象中她的臉色常常有些蒼白,但此時淡淡的幾許紅暈仿佛一抹妖嬈桃色,落了嫵媚於冰肌玉骨,格外地動人。籠煙般的眉清秀,顧盼生姿的明眸被羽睫淺影遮擋,使她的容顏柔和而寧靜,那微抿的櫻唇線條淡薄隱約,在夜色下如同藏了一個秘密,而唇角如玉的淺笑便是不經意的誘惑,叫人一點點沉淪。

  他含笑看著醉臥玉枕的女子,突然微微俯身,蘭芷般的清氣帶著溫暖的酒香,幾乎便叫他恍惚墜落下去,但他在咫尺間停住,只是伸手攏了攏她的髮絲,無聲地輕歎。

  他直起身來,唇角彎起一個舒緩的弧度,用目光描摹著她媚色中的清雋,心情突然變得暢快。這個女子,他從見她的第一眼便奇特的被她吸引,他不想逢場作戲唐突佳人。

  他轉身緩步走到案前,略一思索,瀟灑執筆落墨: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婉翼清兮,倩若春簇。
  有鳳求凰,上下其音。濯我羽兮,得棲良木。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思君子兮,難調機杼。
  有花並蒂,枝結連理。適我願兮,歲歲親睦。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情脈脈兮,說於朝暮。
  有琴邀瑟,充耳秀盈。貽我心兮,得攜鴛鷺。
  悠悠比目,纏綿相顧。顛倒思兮,難得傾訴。
  蘭桂齊芳,龜齡鶴壽。抒我意兮,長伴君處。

  這首古曲《比目》,希望她醒來看到,能有一笑。

  §上卷 第十二章 莫道天命知幾許

  天高氣爽,幾縷淡雲飄在天際絲絲牽扯,隨意地塗抹著輕靈的風色,碧空如洗,陽光毫無顧忌地鋪展開來,耀得天如美玉雲似水。

  湛王府園囿裡一地的青石散水,濃郁花陰下四處透著清涼的影子,紫藤花飄,清香馥鬱。

  卿塵抱著幾本書往煙波送爽齋走去,神情略有些懶懶的意味。昨晚又翻了一夜的書,這些天煙波送爽齋中奇門異類的筆記幾乎都被她查了個遍,卻依舊沒有見到那所謂的巫族的禁術。她悶悶地邁著步子,下意識地把弄手腕上的碧璽,低頭歎氣。

  兩個平日在府中伺候的侍從正在煙波送爽齋前低聲說話,看到卿塵過來都是面上一喜,其中一個遠遠便迎上前叫道:「鳳姑娘!」

  「秦越,是七殿下回來了嗎?」卿塵隨口問道。

  「回來了,」秦越作了個揖,「殿下在裡面大發雷霆,我們沒人敢進去奉茶,拜託姑娘。」

  以夜天湛的性子,竟也有大發雷霆的時候,卿塵在水榭廊前站住,奇怪問道:「出了什麼事?」

  「我們也不清楚,只聽著殿下似是震怒,」秦越苦著臉說道,「這時候進去沒准就落個不是。」

  卿塵失笑:「敢情是想找我給你當炮灰?」

  「姑娘就當可憐我們,殿下總不會對您發脾氣。」秦越又作了個揖,自另外一人手中接過茶盤,低頭懇求。

  卿塵眉梢淡淡一掠,還是自他手裡接過茶,又回身問道:「還有誰在裡面?」

  秦越道:「殷家舅爺和大少爺。」

  卿塵點了點頭,端著茶走往書房,在門口聽見夜天湛的聲音:「殷家的生意已經夠多了,哪一處不夠,偏要去蹚歌舞坊這潭渾水?」

  溫朗中不急不徐,他的語氣聽起來和往常沒什麼不同,只是稍加留意,卻能察覺憑空多了幾分疏冷。

  「殿下說的是,但事已至此,還是要想想辦法才好,何況這次的事到了現在,牽扯進來的也不止殷家一個。」一個略老些的聲音慢慢說道。

  卿塵輕咳了一聲,伸手打起垂簾,屋中靠窗坐著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正是夜天湛的嫡親舅舅,尚書令殷監正,其旁一個年輕人則是殷家大公子殷明瑭。

  夜天湛坐在案前,面色淡淡倒不像發怒的樣子,只是眉宇間絲毫不見往日的溫和,那神情令屋中顯得有些靜穆。見卿塵進來,他眼中的淡漠似是微緩,卿塵對他笑了笑,將茶輕放在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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