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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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時分,我們被馬嘶聲驚醒,忙掀開簾子看時,眾侍衛都已牽馬準備出發了。顏遠風見我們醒來,微笑道:「看你們睡得熟,就讓你們多睡了一會兒。來,先吃些乾糧再走吧。」 母親責備地看了他一眼,到底沒說什麼,接過他遞過來的肉乾,胡亂就著清水咬了兩口,便爬上馬去。 我也吃了點兒東西,只覺那清水凍得人渾身哆嗦。吃完後也未及休息片刻我們便騎了馬,冷冷的肉乾似乎僵在了肚子裡,隨著一路的顛簸跳動著,悶悶地疼痛。母親的身體比我更孱弱,也不知在遭怎樣的罪呢。 但我側頭看母親時,她只是專注地騎著馬,充滿希冀地望著前方,一雙如水明眸,在倦乏中透出煜煜的光彩。 我們已看到回雁關了,回雁城內,有我們分別了多年的親人。我似乎已看到君羽當年那稚拙而明亮的大眼睛,如黑曜石一樣純淨明耀,熱切地望著我們。 當日下午申時,我們到達了回雁關。 巨石砌就的鐵血雄關,在當年與黑赫頻頻交戰之時,曾是百年來不可逾越的屏障,如巨人般昂揚在兩國之間,用金戈鐵馬,守護中原子弟的平安。 而如今,雖是戰亂年歲,依舊沒有這巨人的用武之地,只因如今中原的敵人,已不是黑赫。 於是,這巨人只能挺立著高大的身軀,寂寥地望著關內,望著關內的同室操戈,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回雁關的使者杜勃比我們早出發一步,顯然也是晝夜兼程,想來此時應該已經到了關內。 顏遠風望著旗幟零落的牆頭,目光忽然閃過疑惑。他舉手向一旁的部下示意。 立刻有嗓門高的傳訊兵高聲叫道:「孔太守何在?大燕四品侍衛統領顏遠風顏大人求見!」 連喚兩遍,居然沒有一絲動靜。 這時,我忽然聞到了腥臭味,頓時渾身起了一層驚悸的粟粒。 那是鮮血被毒辣的太陽炙烤後那種令人作嘔生怖的氣味,當日在宇文府中晚蝶等人被曝屍時我也曾聞過。 顏遠風鼻尖也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他驅馬前行幾步,正要上前查探時,回雁關的門響了。 沉重而斑駁的鐵門似生了鏽般,好久才打開到可容數人通行。 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將,滿面灰塵,一身血污,帶領寥落的幾個兵丁,徒步迎了出來,拜倒在沙土上,「卑職回雁關參將孔令德拜見顏大人!」 顏遠風躍下馬,扶起他們來,溫和道:「孔參將請起!請問,太守大人呢?關內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孔令德濁淚順著魚尾紋滑下,黯然道:「已經完了,什麼都完了!」 我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句「完了」是什麼意思,只覺身邊的母親身子一晃,已從馬上摔了下來。 「娘娘!」顏遠風大驚,忙沖過去,將母親抱起。 母親虛弱地勉強一笑,道:「我沒事。」她轉而掙扎著抬起頭,問孔令德,「皇上呢?皇甫君羽現在在哪裡?」 孔令德雖然位卑權微,到底是有了年紀的,一眼就看出我和母親是著了男裝的女子,眼看眾人一臉緊張,母親又敢直呼皇帝名諱,便已猜到母親的身份,忙匍匐在地,哭道:「太后娘娘,陛下被安亦淵抓走了!太守大人也……嗚嗚……」 安亦淵! 晉州安氏! 母親秀雅細緻的修眉蹙起,慘然張了張嘴,頭一偏,暈了過去。 「母親!母親!」我大叫著,只覺手足陣陣發軟,也要癱軟下去。我轉頭一看顏遠風,他的臉亦是發白,一言不發地抱起母親,直沖入城。 我勉強鎮定心神,抖了抖韁繩,和眾侍從一起入關。 但一到關內,我幾乎和母親一樣,從馬上摔了下來。 我從來沒看過那麼多的血,那麼多的屍體,即便那夜被安亦辰追殺,也不曾見到過如此可怖的場面。 遍地的屍體,重重疊疊地堆著,發黑發臭的血漬凝在地上,幾乎找不到可以落腳的乾淨地方。很少的幾個活人在挪動著,將屍體像疊羅漢一樣疊在破板車上,緩緩向外拉著。 血液被煎蒸的惡臭又泛上來,我一陣陣作嘔,再也支撐不住,手一松,也從馬上掉了下來。 我比母親更倒黴。 她跌落的地方,是沙土,而我竟跌落在滿是臭血的石板路上。 一旁的侍衛忙將我扶起,衣袍上已遍是黑血污穢。 我也快暈過去了,踏著馬蹬想上馬去,卻是手足酥軟,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鬱悶得只得徒步向前。可惜挪了好一會兒,我都挪不開步,還是旁邊的侍從低低道了聲「得罪」,將我扶了,方才勉強向前走著,再不敢看四周那堆積如山的屍體,卻不能避開腳下的屍體與鮮血。 那些屍體,不僅有壯年士兵,更有婦孺老人。黑、燕兩國二十年未興戰事,回雁關以農養兵,自成一座極北孤城,關內士兵,大多有家室。 如今,連三五歲的幼兒都不時在屍體中出現,更不知有多少無辜家庭,在這樣的大戰中被徹底摧毀。 這就是晉州安氏。 這就是仁義之師。 我在心底狂笑,眼底卻澀疼難當,幾乎忍不住要當眾掉下淚來。 又是一筆血債,提醒著我當日當斷不斷放過安亦辰是做了一件何等的蠢事。如果時間可以倒流,我一定在見到安亦辰的第一眼,就將他千刀萬剮五馬分屍。我曾想利用他來對付宇文氏,可現在才知,安氏比宇文氏可惡十倍百倍。 走到太守府的那段路並不長,我卻如同在森羅地獄走了一遭,直到到了太守府簡樸的大廳中,才漸漸不覺得那血光刺眼,卻被另一種森然的陰鬱之氣壓迫得透不過氣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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