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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欽利可汗還在猶豫,杜勃已上前道:「回雁關本距黑赫極近,只需三四日的路程,便可到黑赫境內,縱然安氏派人追來,也有我們回雁關大軍相攔,無須勞煩大汗出兵。陛下若在黑赫境內,安氏雖然勇猛,但東有瀏王,南有宇文昭,西南有賈峒、白甫蔚,西北有安夏,均是虎視眈眈,哪有精力再向黑赫要人?」

  這杜勃倒是精明,我心念電轉,轉而問他:「既然如此,可不可以勞煩孔太守將陛下直接送到黑赫來?我們在邊境附近迎著便是。」

  杜勃苦笑道:「公主有所不知,安氏與瀏王早有生擒陛下之心,曾數次派人計誘陛下,甚至曾模仿太后的親筆信欲騙陛下離開越州,均被宇文昭識破。陛下吃過好幾次虧,因此太守提議請他前來黑赫暫避時,陛下堅決不肯。他說,若非親眼見到太后或公主,他再不信太后在黑赫,更不會相信來人是太后所遣。」

  他遲疑了一下,又道:「看來陛下這些年在越州過得並不好,對太后、公主的去向都有疑惑。他認為太后與公主,最可能去的地方,應該是肅州,所以對坊間流傳太后等駐駕黑赫之事,一直心有疑慮。」

  君羽當然過得不好,宇文昭必定步步堤防,不讓他與外界有任何接觸,更將我們的消息全然封鎖。也難為瀏王和安亦辰,居然能派人聯繫到他,甚至可以煽動他潛逃。不知為何,聽到安氏用計,我第一個就想起安亦辰那自信不屈的驕傲眼神。

  想起當日前來黑赫時他的一路淩迫,想起那些戰死沙場的四百多名宮廷護衛,我聽到自己的指骨被捏得格格地響。

  母親站了起來,厚厚的貂裘掩不住細巧肩背的微微顫抖,而淚水終於再也忍不住悄然自頰上滑落,「我知道了,我親自去,去迎他來黑赫。」

  杜勃應諾一聲,覷著欽利可汗。

  母親雖是太后,但大燕的亡國太后,在黑赫也只是欽利可汗看在雅情分上的親戚而已。這黑赫的天下,是欽利的。

  欽利緩緩地站起來,微笑道:「岳母大人如決意前去,小婿自當陳兵回雁關下,迎接陛下前來。」

  他說這話,顯然是同意了母親的意見。杜勃松了一口氣,道:「如此,小人這就回去稟告,讓太守預作準備。陛下若知太后親自去,一定高興壞了。」

  我望著母親單薄的身體,淒惋的面容,心頭似被成包的絮團給塞滿了,一時哽咽難言。

  而母親已吩咐惜夢,道:「惜夢,你這便回去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我待會兒便騎馬南下,去接我的君羽。」

  欽利皺了皺眉,道:「岳母大人,不必如此著急吧?是否先休息一晚,等明天一早再動身?」

  母親道:「我已經休息了近三年,也該活動活動了。」

  我扶了母親,嫣然笑道:「姐夫,姐姐,你們放心,我和母親會速去速回。」

  雅情吃了一驚,道:「妹妹也去嗎?」

  我道:「我自然陪著母親。」

  雅情皺眉道:「昊則練習騎射去了,傍晚便可回來,你再等等他,讓他護著你們去,行不?」

  我知道昊則這小子練功很刻苦,這幾年不但個子長高了,連身手也是黑赫勇士中一等一的,但讓他來保護我,只怕還差一點兒吧?

  我回頭道:「不要緊,我們有顏侍衛他們護著呢。左不過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就趕回來了。」

  當日隨我們來的侍衛,加上後來傷癒尋來的,共有三百餘人,一直隨我們住在草原,已經習慣了草原的生活,甚至其中部分人已經娶了黑赫女子為妻,誕下兒女。我思量著,若不是那亡了的大燕王朝如鯁在喉,我們應該算是幸福安樂的一群人了。

  顏遠風知道消息,立刻在三百鐵騎中選了無家無室的五十勇士,即刻備了馬,隨我們一起前往回雁關。

  我和母親俱換了男子裝束,各自騎了馬,在眾侍衛的簇擁下,向前飛奔。春寒料峭,這極北的草原,風打面頰,更是生生如割的冷疼。

  但我的心裡卻是熱的。我們快要見到君羽了,一家人快要團聚了。

  縱然我們失去了一切,執住家人的手,相依相扶,心裡便是暖和的。

  越過大片綠洲,進入戈壁大漠,連天都變成了滄桑的虛白色,連雲彩都時常看不到。只有當落霞滿天,夕陽照晚時,方才在那荒涼的大漠之上,增添幾分近乎熾烈的嫵媚。

  接連馳馬飛奔了三日,幾乎每日都只休息三四個時辰,快到回雁關時,我和母親都快虛脫了。

  雖說母親出身將門,而我也學了幾天武,可畢竟還是嬌生慣養經不住勞累。

  因出門在外,侍女們一個沒帶,顏遠風生恐其他侍衛粗手笨腳不會服侍,何況男女有別總是不方便,凡事都是自己動手,為我們打點得妥妥當當,竟比女孩子還細心幾分。

  這日見我們累了,不待天黑,顏遠風便提前停了下來,安排就地休息,只有我和母親住進一個簡單的臨時帳篷,好略略擋一擋風沙。

  母親疲憊地問道:「遠風,我們還有多久到回雁關?」

  顏遠風估算了一下,答道:「再有四五個時辰,應該可以到了吧。」

  母親眼睛一亮,道:「如果我們現在前行,天不亮就可以到了嗎?」

  顏遠風皺眉道:「娘娘,您不用想太多,先休息要緊。」

  母親搖了搖頭,道:「我不要緊,我支撐得住。」

  我懶懶地道:「我也支撐得住。」而頭已伏在母親膝上,上下眼皮已經分不開了。

  除了永和二年的出宮奔逃,我再也不曾這麼累過。

  母親的懷抱依舊溫暖,但幾天的風霜掠過,容貌已經很是憔悴,我聽到她的心跳得很快,很不規則,嬌軟的身體因疲累而顫抖著。

  顏遠風並沒有聽從母親的話繼續前行,他那溫和而憂鬱的眸光,憐惜地在母親的面龐上柔柔劃過,緩緩地替我們垂下帳篷簾子,把他自己溫煦的聲音,隔絕在氈布之外,「你們好好睡幾個時辰,明天,我們一定可以到達回雁關。」

  他沒有徵求我們的意見,直接幫我們下了這個決定,母親的身體似乎震了一震,隨即依舊是平靜,平靜地抱住我,將我摟在懷中,閉上了眼睛。

  有母親的地方,總是愜意,我滿足地歎了口氣,蜷著身子,嗅著母親身體上溫暖的體香,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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