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和月折梨花 | 上頁 下頁
一六


  我大驚,而顏遠風已一躍跳下車去,駕馬前往查探。

  我心中不安,一面坐在母親身邊握著母親滾燙的手,一面不時遣人詢問後方情形。

  母親神志略清時,問我:「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忙道:「沒什麼,我們已經出了京,正叫人回去查探一下京城情況呢。」

  母親「噢」了一聲,不再言語。

  我不敢再在母親車廂待著,悄悄叫人備了一匹馴良的小馬,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與車隊逆向而行,往後方駛去。

  顏遠風已帶了三百名斷後的侍衛在後方排起了方陣,靜靜地等待隨之而來的激戰。

  天邊那抹黃塵越來越近,漸漸顯出數百名騎士來,刀劍鋒芒在陽光下泛著森冷的光。數面大旗在馬上飄忽飛卷,細辨處,有「瀏」字,亦有「秦」字,應該是瀏王手下的秦姓將領所統帥。

  而皇甫君卓的部下,的確有位將軍名秦先,據說有萬夫不擋之勇,原是宇文昭下令追殺的逆賊之一,曾被百余軍士圍困住,後來竟被他斬殺殆盡,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沖了出去。

  這樣以一敵百的勇士,即便只帶了幾十名軍士,也足以讓人膽寒了,何況看現在的陣仗,所帶人馬不會比我們的侍衛少。

  我心下暗驚,也不敢靠前,一面派人催車隊加快速度,一面站在原地觀察形勢。

  須臾,秦先的軍隊已與顏遠風所領方陣近在咫尺,彼此對峙,似乎秦先正和顏遠風對話,如果話不投機,眼看一場廝殺一觸即發。

  我的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手心也捏出了層層的冷汗。我正想著要不要退回車隊,以免待會兒交戰時手無縛雞之力,淪為馬蹄下的亡魂,前方整齊的方陣忽如水紋波動,然後讓出一條道路來,卻是顏遠風的一個心腹侍衛沖了過來。

  「公主!」那侍衛在馬上向我行著禮,匆匆道,「瀏王部下的秦先要見公主一面。顏大人讓問下公主自己的意思。」

  「見我?」我大為驚訝,轉念一想,母后病著,一眾人等,就我是皇室嫡出公主,若想開出條件來談判,只怕也只能找我了。

  但皇室中人目前亡命天涯,幾如喪家之犬,他又找我談什麼呢?

  沉吟片刻,我橫了橫心,策馬沖上前去,遠遠已看到顏遠風溫和憐惜的眼神,在我身上滑過,頓時心神一定。有顏叔叔在,我又怕什麼呢?便是今天再也回不到母親身邊去,也有顏叔叔陪著我。

  秦先的身材非常魁梧,配了一匹高頭大馬,更顯得氣勢不凡,威風凜然。他一雙淩厲的眼睛一直緊隨著我,一眨不眨。

  我毫不遲疑,越過眾人,越過顏遠風,當先飛馳過去,幾乎與秦先的馬頭相碰,才勒住韁繩,高昂頭顱,脆生生地問道:「秦將軍,你找我有事?」

  我騎的本就是矮腿小馬,人也長得纖巧,此時與秦先相對,更如極嬌小的琉璃娃娃,連我自己都感覺到,那個秦先不需用刀使劍,抬抬手指頭便能將我弄死了。

  顏遠風顯然極不放心,急急驅馬前來,緊隨在我身側相護。

  秦先有些驚訝地看著我,笑道:「銜鳳公主果然名不虛傳,很有些膽識。在我面前能不嚇得腿軟的嬌貴女子,你是第二個。」

  我暗暗揣度,他的神情並無惡意,想來顏遠風也是感覺出來了,方才敢讓人去喚我。這樣想著,我心裡更是一松,微笑道:「這麼說,我還很是榮幸?卻不知秦將軍口中的第一個嬌貴女子是誰?」

  我本以為秦先不會回答我這個明顯扯淡的問題,誰知秦先立刻就回答了,「是雪情公主!」

  雪情?前一天突然失蹤的雪情?我驚訝地推測,「昨天,是你悄悄派人接走了雪情?」

  秦先坦然道:「是。自古以來有恩不報真君子,楊淑妃對我秦家有恩,卻慘死在宇文老賊手中,秦某不能救助,已覺愧疚,自然要想法將她女兒救出。」

  我冷笑道:「看來秦將軍也算是個有心的人了,連雪情公主的住處都能打聽得清楚。」我這樣說著,心下著實詫異。我暗度陳倉救出雪情公主之事,自覺做得相當隱秘,居然連這個素日不在京中的秦先都知道,那麼,瀏王到底還知道多少關於我們的秘事?

  秦先又是一笑,勒了勒不安分的馬,道:「淑妃娘娘逝後,雪情公主那廂秦某敢不盡心?不怕銜鳳公主見笑,秦某雖不在京中,可時時刻刻都記掛得緊呢。直到銜鳳公主暗中將雪情公主救出宮外,秦某才算放了心。從此,亦知道公主絕非薄情寡義之人了。」

  「所以呢?」我笑語晏晏,拂了拂被風吹散的頭髮,讓淡藍的寬袖伴著腰間垂下的雲紋絲絛在空中隨風飄蕩。這男子對雪情如此記掛上心,待雪情自不會薄情,倒讓我放心了。

  秦先微微躬身,道:「公主前日援手雪情公主之情,往昔相救先祖之德,秦某不敢忘恩。因猜度公主多半欲投肅州,特來告知公主:勿走滄西官道。此處前往滄西的道路,已被安氏所截,安亦淵、安亦辰正在前方等著公主入彀!」

  安亦辰?我恨得咬牙切齒。實在不該一念之慈,縱虎歸山!當下也不肯示弱,我仰臉笑道:「哦?如此,本宮謝過秦將軍報訊之恩了!只不過秦將軍放走我們母女,不怕瀏王責罰嗎?」

  秦先淡然道:「王爺也是恩怨分明、大度容人之君子,雖然對令慈頗有非議,但屬下心思,必能體諒!其實公主和雪晴公主一樣,都是王爺的親妹妹,若肯隨秦某同去面見瀏王,王爺必然歡喜得很。」

  若他不說,我還真忘了皇甫君卓是我的大哥了。他比我年長十餘歲,只因母家卑賤,並不得父親寵愛。後來有了弟弟,父親更不待見他,不過看在長子的分兒上,多多封了土地,早早讓他去了自己的封地生活。這十餘年間,我竟不曾見過他。但他能在亂世之中如此之快地崛起,又能讓部下如此愛戴,算來也是厲害人物了。

  可要我棄了母親投奔他?或者,把母親也帶了去,受他一頓羞辱然後仰他鼻息而活?我雍容一笑,柔聲道:「秦將軍,謝謝您的好意,銜鳳心領了。但銜鳳自有打算,暫時不準備去瀏州。」

  秦先也不勉強,在馬上施了一禮,果然撥轉馬頭,向士兵做出了撤退的手勢。

  我忙叫住他,問出我心頭一絲疑惑,「秦將軍,令祖何人?」我平日從不問朝政之事,父親在世時更是只知玩樂,何時有機會救過他的祖父?

  秦先頓了頓身子,肅然回答:「先祖,大燕丞相秦長卿。」

  他說罷,揚鞭縱馬,帶了部下疾馳而去。大片煙塵滾滾,迅速向來時方向卷去。

  秦長卿。

  我終於想起來了。

  杜茉兒入宮後,父親十分喜愛,將她和母親一樣的寵愛著,君王不早朝的事,想必也發生過不少,以致當時的丞相秦長卿冒死闖宮勸諫。父親不理,他竟站在水月宮外抱著祖宗訓詞大罵,說父親是無道昏君,又說母親和杜貴嬪都是妲己、妺喜之流的亡國妖孽。

  父親大怒,當即便要令人將他捆了亂棍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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