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飛燕傳奇(98)_嬌無那

九八

　　一位管事的內侍輕輕敲了一下兩塊硬玉玦，發出清脆的響聲，一群內侍羅列而入，或抱或抬，把樂器拿到中間的空地邊上，一一擺放好，低著頭退了出去。接著一群身穿淡紫色輕紗做的衣裙的樂伎嫋嫋娜娜地魚貫而入，向上首的王太后、漢成帝和我拜了一拜，便各自在自己的樂器邊站好待命。

　　青衣宮女們穿梭一般，往來斟酒。

　　王太后含笑環視著賓客們，舉起杯子，我和漢成帝也舉起杯子，賓客們連忙舉杯站起來，山呼萬壽無疆。太后擺擺手，聲音不大但很清楚地說道：「天下太平，全靠諸卿一片忠心，今日本宮設宴于永壽殿，諸位不要拘禮，盡興才是。」

　　又是一片祝壽聲，賓客們都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複向太后拜了拜才歸位。

　　漢成帝舉起杯子，賓客們又舉杯離座，我側頭看了看他，我清晰地看到了他額頭上細細的汗珠，他手臂上的傷一定很疼，我不由得心中牽扯了一下。

　　他只簡單地說了一句話，「祝母后福壽無邊。」

　　賓客們自然又哄然跟著祝壽。

　　我的目光掠過這些衣著華麗的人群，覺得自己置身於一群陌生人中，很孤單。

　　右邊兩道熾熱的目光射過來，我略一偏頭，看見了丹多羅的笑容，他坐的位子離我很近，中間並沒有隔著別人，正舉杯向我示意，如果這些人群忽然全換上晚禮服，手中杯子變成高腳玻璃杯，那麼，這個高大的歐洲男人西裝革履，眼神迷人，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在對我調情呢，我不由微微一笑。

　　另兩道目光來自左邊，也射向我，我回過頭來，碰上了淳於長的目光，我不知道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如此奇怪，仿佛我和他之間有什麼別人不知道的秘密一般，我不喜歡這種目光，這讓我感覺不舒服。他看看我，又看看丹多羅，突然閃過一絲笑意，然後把目光投向我身後的趙合德，有時候我在想，趙合德與淳於長之間，是不是有什麼不讓我知道的秘密，他們的眼神總是很曖昧，可我又相信趙合德不會跟淳於長有什麼，她那麼愛漢成帝，應該不會再看任何男人一眼才對。

　　玉玦聲又清脆地響起，一隊穿著粉紅色綃衣，肩上纏著深紅色飄帶的舞姬簇擁著一個穿著淡綠色衣裙的舞姬飄然進來，如忽然飄來了一陣紅雲，紅雲飄入空地，向我們齊齊拜了一下，隊形驀地散開。

　　樂伎們坐下，纖指輕抹，櫻唇輕吹，絲竹聲響起，優雅地在殿中蕩漾。

　　這是一支麻姑獻壽的舞蹈。淡綠色衣衫的舞姬便是麻姑，只見她如一陣輕風，在粉紅的雲中上下翻飛，飄然有仙氣，舞姿確實不凡。

　　我有些擔心漢成帝的傷勢，便偷空看他。他臉上含著笑容，可是剛才的汗珠變大了，晶瑩地掛在他的額角，我不由得暗暗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漢成帝側過頭，對我笑了一下，反握住我的手。

　　突然聽得一片喝彩聲，我舉目一望，原來麻姑憑空變出了一盤又大又紅的仙桃來，正盈盈給王太后獻上。這舞蹈裡還有魔術，這麻姑也真不容易，我掏出一支金簪子，遞給身邊的樊嫕，樊嫕把它賞給了演麻姑的舞姬，那舞姬連忙伏在地上謝恩。

　　這一隊舞姬下去，又上來了七個穿著鵝黃色緊身窄袖衣衫的舞姬，赤腳，腳腕上有裸鐲，上有銀子做的鈴鐺，一邁步，鈴鐺叮噹響著，很是悅耳。

　　內侍早在場地中間倒覆七個銀盤，中間放一隻鼓，這要跳的是七盤舞。絲竹聲靜下來，鼓聲響起，舞姬們踏著鼓點慢慢跳了起來，愈跳愈急，讓人眼花繚亂。忽然，七個舞姬躍上銀盤，衣擺和裙擺飄起來，鼓聲和鈴聲有節奏地響成一片，舞姬們時而在盤上縱躍翻飛，時而飄出一人，跳到鼓上倒騰跳踏，節奏感非常強烈，喝彩聲不斷地響起，宮女們不斷地勸著酒，場中氣氛立即被帶動了起來。

　　淳於長的目光不時地掠向我，他長得與王莽實在很像！我向樊嫕示意，她趕緊低下頭，我輕聲對她說道：「你出去看看王侍中的傷勢如何，不要驚動別人，打聽到了回來告訴本宮。」

　　她點點頭，趁著場中喧鬧，悄悄溜了出去。

　　七盤舞下來，是長綢舞，這是很優美的舞蹈，八個穿綠衣的舞姬，雙手各執著大紅色的長綢，長綢的另一頭裹一根短短的竹棍，舞起來的時候長綢如波浪般翻卷不定，獵獵作響，非常喜慶。

　　「這些舞姬的舞技也算不錯了，可是比起姐姐來，還是差遠了。」趙合德在我身後輕聲道。

　　我正要說話，太后忽然淡淡一笑，道：「久聞皇后的舞姿天下無雙，昭儀的琴聲和歌聲也卓絕古今，今日乃本宮的壽辰，不知道皇后和昭儀可願意為本宮歌舞一曲？」

　　太后壽日，皇后跳舞，似乎有些太過了。果然，漢成帝看著太后，道：「母后若想欣賞皇后和昭儀歌舞，明日皇兒就設個家宴，如何？」

　　太后看了看傅太妃和馮太妃，冷笑一聲，「主上認為本宮今日想欣賞皇后舞姿太難為皇后了，對嗎？」

　　在場的賓客似乎靜了一下，我笑道：「太后若想看，妾身和昭儀遵旨便是。」

　　「聽說皇后輕盈如燕，能作掌上舞，今天本宮想看折腰舞。」太后微微一笑。

　　折腰舞需要舞姬的腰身特別柔軟，一般與翹袖舞一起跳，漢高祖劉邦宮中戚夫人就善翹袖折腰之舞，因而備受寵愛，可惜下場太淒慘，被呂後痛下毒手，其子趙王劉如意先被毒死，戚夫人被斬去手腳，挖去眼睛，熏聾雙耳，喝下啞藥，丟入窟室，這就是令人聞之毛骨悚然的人彘！古今的寵妃們，有幾人最後有好下場的？不是被毒死，就是被勒死，或者是被虐待而死。我的身子微微一冷，連忙搖搖頭，不想這個也罷。

　　「容妾身和昭儀去換上衣服。」我輕聲道。

　　第九十六章玉盤折腰

　　在玉盤上盈盈而舞，越旋越急，可無論如何我舞不回我的時代，那只是一個幻象。

　　我換了淡黃色的衣裙，裙子是留仙裙的款式，稍有不同的是，袖子特別寬特別長，束了腰，腰細得不盈一握，足上是一雙明黃色薄底絲履，這是我照著後世芭蕾舞鞋命人縫製的，穿著跳舞特別舒服。

　　趙合德也穿著淡黃衣裙，不同的是她的是窄袖，適合彈琴。我們姐妹倆換掉了皇家禮服，儼然又成了當年陽阿公主府中的舞伎。

　　陽阿公主坐在丹多羅旁邊，正朝著我微笑著。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是不是想起了我們姐妹倆在公主府中的情景來了，此刻她的心中是驕傲還是嫉妒，或者是對命運無常的敬畏？

　　我們聯袂踏入空地中，一抬頭，我們兩人都微微一愣，只見空地中一個身材異常高大的，到後世去參加健美先生大獎賽絕對能得冠軍的內侍，手中舉著一個晶瑩的玉盤，比一般的玉盤稍微大一些。我不由得向太后望去，不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

　　傅太妃笑道：「皇后既能作掌中舞，便一定能作盤中舞。今日妾身要與太后一起大開眼界了！」

　　賓客們因為我是皇后，不敢公然叫妙，不過，他們的眼神告訴我，他們已經急不可待地要看看這位傳說中身輕如燕的皇后的舞姿了。

　　「太好了！」一個有些生硬的聲音叫道。

　　我聽出來是丹多羅的聲音，他是從古羅馬來的，自然不用吃大漢的這一套規矩。我沒有回頭看他，不過，我還是能感覺到他狂熱的目光。

　　漢成帝的目光有些擔心，我看著他，微微點一點頭，示意他放心。其實，我自己心中也沒有底，那天在太液池，被王莽握住雙足，我還能繼續起舞，是因為我陷入了一個幻象，一個能舞回安心那個時代去的幻象。今天在一個內侍舉起的玉盤中跳舞，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跌下來。

　　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趙合德輕輕握了一下我的手，在我耳邊道：「姐姐，你一定能跳好。」

　　「《暗香》和《疏影》。」我說。

學達書庫(xuo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