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醉 | 上頁 下頁
九八


  「啊?」輕鳳被李玉溪說得一愣,跟著心虛起來,乾巴巴咳嗽了兩聲才道,「飛鸞過世,我當然傷心!可是死者已矣,活著的人還得好好過日子不是嗎?我這是化悲傷為食欲,為了飛鸞才這樣努力吃飯!就說你吧,你現在這樣折磨自己,飛鸞她要是看見了,能安心嗎?」

  輕鳳這一番老生常談的說辭,根本打動不了李玉溪。他只是有氣無力地瞅了她一眼,便默默地望著街心再也不說話。輕鳳看著他無精打采的樣子,頓時也沒了胃口,在草草敷衍了他幾句之後,便忙不迭地告辭。

  唉,我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一路上輕鳳心中暗想,忍不住就埋怨起自己的同夥永道士來。這剛天邊霰雪微下,輕鳳還有些興致,於是忽然想起飛彎還在永道士那裡,便拔腿匆匆往華陽觀跑去。

  當日李玉溪將飛鸞交給永道士之後,輕鳳本不放心將飛鸞留在華陽觀,可無奈永道土振振有詞,說飛鸞服用了他的百日醉就最好待在他身邊,這樣萬一出個什麼事,沒人比他更清楚如何處理意外。輕鳳被永道士說服,只能無可奈何地聽從了他的安排。

  待到輕鳳抵達華陽觀時,就見道觀上空香煙嫋嫋,從觀內隱隱傳出步虛笙磬之音。此時正值新年,道觀裡五花八門的節日自然也少不了。永道士今天身穿著一件絳紅色盤金繡的蜀錦道袍,聊應新春節景。他見到輕鳳前來,立刻興高采烈地迎出門,站在一株怒放的紅梅樹下招呼道:「喲,小昭儀,好久不見。今天怎麼突然想起我,還特意來向我拜年?」

  輕鳳嘟著嘴瞪了他一眼,氣呼呼地與他鬥嘴道:「誰來跟你拜年了!我是來看我家飛鸞的。誰知道她被留在你這兒,你有沒有好好待她?」

  永道士聽了輕鳳的質問,立刻無辜地聳聳肩,萬分委屈地喊冤:「天地良心,小狐狸她天天昏睡著,我能怎樣待她?」

  輕鳳信手指掛在道觀屋簷上的冰淩,煞有介事地說:「這兩天下了好幾場大雪,你不給飛鸞加幾床被子,萬一將她凍著呢?」

  輕鳳的話惹得永道士忍不住發噱,呵呵笑道:「有你這個婆婆媽媽的監令官,我哪敢對她不上心,不信你自己去查驗好了。」

  輕鳳聞言輕哼了一聲,大大咧咧地踱進永道士的廂房,就看見飛鸞如今已幻化為原形,狐狸身子團成一團,圓圓軟軟的,正盤在個蒲團上閉目沉睡。輕鳳看著她不覺微笑起來,這時永道士在她耳邊解釋道:「你看小狐狸現在,已經是沉睡的樣子,應該過幾天就可以醒了。我給她睡的蒲團裡填的可都是芝草,保證她此刻正在美夢之中高枕無憂。這樣你可放心了吧?」

  輕鳳滿意地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一事,不禁疑惑地問永道士:「你這百日醉,雖然是用來假死的,可沒幾天屍身就軟了,這些日子又是沉睡的狀態,看來藥力不足啊?」

  「哪有的事,」永道士笑著辯白道,「我這藥都說了是百日醉,並非百日死,當然不會維持死狀一百天。實際上一般是僵死十日之後,身體就開始發軟,到了五十天之後,就與睡著的常人無異。你想若是真的足足死上百天,那得多嚇人啊,再說要是想藥效長一點,不是還有千日醉嗎?」

  輕鳳聞言暗暗心想,這不還是等於藥力不足嗎,解釋和沒解釋都一個樣。繼而她又心念一轉,不禁問道:「那一日醉,豈不是只能假死一兩個時辰?這藥能有什麼大用?」

  「哎呀,小昭儀你果然敏銳,」永道士聞言立刻興致勃勃起來,湊到輕鳳身旁神秘兮兮地說,「所以說,這一日醉一般都是情人間買來爭風吃醋時喝的,屬於情趣用品,你要不要也買上一瓶呀?」

  「我才不要這麼無聊的玩意兒!」輕鳳聞言大窘,沒好氣地白了永道士一眼,才繼續道,「看飛鸞這個樣子,我也就放心了,她的確過得不錯。」

  永道士聽著輕鳳如釋重負的口氣,不禁笑道:「她當然過得不錯,難道還有誰過得不好嗎?」

  輕鳳橫了永道士眼,忍不住埋怨他道:「當然有。你忘了現在還有個對她牽腸掛肚的呆頭鵝嗎?」

  永道士這才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道:「哦,你說他呀。」

  「是啊,要說我們這事,可能真是做得太過分了,」輕鳳皺起眉,頗為不忍地對永道士說,「這事啊……咱們最好還是收手吧。這樣欺人太甚,小心將那只呆頭鵝折磨死了,到時候難道你還要給飛鸞變個活人?」

  永道士聞言「嘻嘻」笑了兩聲,左顧右盼閃爍其詞,望著廂房外旁逸斜出的一枝紅梅,腔調抒情地感慨道:「梅花香自苦寒來,你放心吧,他們很快就能守得雲開見月明啦!」

  輕鳳不由得冷嗤聲,對永道士沒好氣道:「得了得了,你呀趕緊將飛鸞還給那李玉溪吧,要不然呀,就要鬧出人命來啦!你是沒看見,他現在已經瘦得不成人形了,過兩天還要參加科舉考試,嘿,他也真是夠倒黴的。」

  這時永道士眼中卻流露出意味深長的目光,故意話裡有話地笑道:「被妖精纏上的人,有幾個是不倒黴的?」

  輕鳳翻了一個白眼,不再理會瘋瘋癲癲的永道士,逕自伸手撫了撫飛鸞柔順的毛髮,放心地與永道士告辭。這時永道士卻笑著挽留她道:「哎,不留下來跟我吃一個團圓飯嗎?今天華陽觀裡做大餐,有加了鐵皮石斛的祛寒餃兒湯,還有千年茯苓長壽糕哦!」

  長壽糕?吃了這臭道士的東西,只怕天壽還差不多。輕鳳小嘴一撅,氣哼哼道:「不稀罕。」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只留下永道士在原地訕訕發笑:「嘿,這丫頭,脾氣還真是夠戧。」

  輕鳳拒絕了永道士的邀請,回到大明宮紫蘭殿之後,卻只能一個人孤零零地獨坐。她無法遏制地在銅爐繚繞的香氣中想念李涵,斜倚著熏籠,寂寞難耐。

  到底什麼時候,他才能一心一意地看著她,完完全全地屬於她呢?輕鳳咬咬唇,有些嫉妒飛鸞——李涵如果不是帝王,自己現在一定會幸福得多吧?唉,她怎麼又癡鼬說夢了!輕鳳懊喪地翻身坐起,默默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心癢難耐地起身跑出紫蘭殿,隱著身子去找李涵。

  此刻天色向晚,輕鳳在寒風中吸吸鼻子,嗅出李涵的氣味仍在延英殿裡,不禁心疼地腹誹道:真是的,都已經這個時辰了,怎麼還在忙呢?

  她撒腿跑進延英殿,黑溜溜的眼珠四下裡看了看,發現今天與往日有些不一樣——此時延英殿裡竟沒有一個內侍或是宮女在侍奉,可李湧的氣息明明就在這裡,於是她好奇地一直跑進內殿裡,就看見李涵坐在禦榻之上,而在他面前應對的,只有一名清瘦矍鑠的大臣。

  哎?輕鳳心想,這個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密談?她是不是在無意之中,闖入了一個不該來的場合?

  輕鳳心裡有些忐忑,繼而轉念一想,嘿,反正她是後妃,又不過問政事,聽聽他們說話也沒什麼好心虛的不是嗎?於是她立刻坦然地坐在李涵身邊,懶散地聽他與那位大臣說話。只聽李涵在座上道:「我朝宦官勢力猖獗已久,歷代帝君皆受其荼毒,甚至今時今日,謀害憲宗和先帝的黨羽仍在宮中掌權,令我著實忌憚。其中尤以神策軍中尉王守澄一黨為甚,其黨羽在內廷招權納賄、專橫恣肆,若不設法除去,他日必將禍起蕭牆,釀成彌天之災。我有意鋤奸拔惡、確清朝野,宋愛卿你有何高見?」

  那位姓宋的大臣便向李涵奏道:「陛下,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守澄一黨的勢力如今已然坐大,所謂積重難返,陛下若是操之過急,只恐遭閹黨反噬,大計不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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