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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輕鳳一怔,想不到翠凰這時候還要舊事重提,實在是弄不明白她的心思:「奇怪啦,你老問我玉璽做什麼?難道你還真打算幫你這副皮囊,或者幫那個冷臉花太監?都說了凡人的糾葛沒什麼好摻和的,這裡面有你什麼事兒呢?」

  翠凰聽了輕鳳這一通搶白,卻不為所動地冷笑了一聲,逕自道:「你別管我摻和不摻和,我只要你一句實話,就當是我幫飛鸞奔走負傷的回報,難道都不行?」

  輕鳳眨眨眼睛,望著翠凰高深莫測的臉,困難地咽了口唾沫,暗自在心中天人交戰——翠凰為了救飛鸞而受傷,自己不是不感恩的,可是……這和玉璽明明是兩碼事嘛!她到底為什麼一定要知道玉璽的下落呢?難道是為了杜秋娘?這斷斷不該!又或者是為了花少監?這答案更見鬼!那會不會是因為受傷鬧脾氣,想給她找點麻煩呢?呃……

  輕鳳智子疑鄰,當下越瞅翠凰陰沉沉的臉,越覺得自己猜得沒錯。

  既然自己已經決定要找機會把玉璽交給李涵,那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又何必讓翠凰知道玉璽在自己手裡呢?於是輕鳳腰杆一挺,拍著胸脯對翠凰信誓旦旦道:「實話對你說吧,那玉璽,我是真的沒拿!你可別再懷疑我了。至於你為飛鸞受的傷,我一定會記在心裡,不如我去想想法子,偷點人參來給你補一補,好不好?」

  翠凰聽了輕鳳的話後,面色卻是出乎意料地平靜。她淡淡笑了笑,決定也對輕鳳有所保留,於是只對她解釋蓮藕傀儡的奧妙,其他隻字不提:「那傀儡是用鮮藕做的,當然會幹,你領她去泡泡水就行了。當然,泡的時候不可以用熱水,最好是新鮮的江水。」

  「哦哦,原來是這麼回事,」輕鳳聽後恍然大悟,頓時就再也坐不住,一心急著趕回去幫那傀儡泡水,於是對翠凰諂笑道,「嗯,多謝你指點迷津,要麼,你先好好休息,改天我再來看你?」

  翠凰懶得與她虛應故事,擺擺手示意她離開,卻在輕鳳的腳剛要踏出花萼樓前,到底掩不住心事地自語了一句:「鬼月就快到了。」

  耳尖的輕鳳自然聽見了翠凰的低語,她暗暗在心中一盤算,心想離七月還有不少天呢,真不知道翠凰她在惦記什麼。不過她一向同自己不是一路人,自己又何必操心那麼多呢?輕鳳當即也不再多想,將一時的疑惑拋在了腦後,只匆匆往曲江離宮趕去。

  第三十九章 晨笛

  這一天輕鳳說到做到,當真趁夜溜進大明宮尚藥局,從藥庫裡偷了一支頗有份量的老山參,在天亮前趕到興慶宮送給翠凰。

  這一次翠凰果真傷得不輕,當輕鳳叼著人參鑽進她床帳的時候,她竟絲毫沒有察覺,兀自皺了眉沉睡著。

  輕鳳悄悄放下人參,在昏暗中轉動小腦袋,仍是對翠凰選擇落腳的這副皮囊,深深不以為然。她還記得自己在驪山老巢第一次看見翠凰時,壓在心口的那份透不過氣來的驚豔,眼前這個人老珠黃的半老徐娘,又怎及得上翠凰本相的萬分之一?

  真是搞不懂她,輕鳳吹吹髭須,轉身跳下床,逕自往曲江離宮跑去。一路上她的心裡總是沉甸甸的,似乎被什麼東西壓著,讓她莫名有些煩悶。直到進入離宮時聽見了一陣幽咽的蘆管聲,輕鳳才粲然而笑——她早從那音色中辨認出,吹蘆管的人正是李涵,怎能不喜出望外?

  哎,難得清晨時他有這般雅興,自己焉能不捧場?輕鳳立刻在僻靜處幻出人形,掏出懷裡的笛子湊趣,嘀瀝瀝的笛音越拔越高,恣意追逐著李涵的蘆管聲。遙遙站在殿宇之上的李涵自然察覺到了輕鳳的笛聲,不禁展眉一笑。跟在他身邊的王內侍最是眼尖,一眼就發現躲在殿宇下吹笛子的黃才人,立刻大皺其眉。

  這黃才人素來機靈古怪,全無半點母儀天下的風範,出身更是不明不白,這樣一個丫頭,做做才人也就罷了,豈能容她繼續往上爬?心裡這樣想著,王內侍便身體力行,老胳膊老腿一眨眼便溜到殿宇下,揚著袖子驅趕輕鳳:「嗟!黃才人,趕緊離開這裡,當心驚擾聖駕!呔!才說你就飆高調子,竟敢壓過聖上兩個音,大膽大膽!死罪死罪!」

  輕鳳聽見王內侍斥駡,放下笛子對他笑嘻嘻地吐舌:「聖上還沒怪罪呢,倒要你急。」

  說這話時,就見一個小宦官已飛步從殿上下來,對輕鳳行了一禮:「黃才人,聖上請您上殿一敘。」

  輕鳳登時喜不自勝,撈起裙子便三步一蹬地跳上玉階,還不忘回頭沖王內侍擠個鬼臉。

  此時將近朝食時分,李涵還沒用膳,只笑吟吟地憑欄而立,在晨光中看著輕鳳興沖沖跑到自己面前。等一套繁文縟節過後,他便把手裡的蘆管遞給她看,笑道:「剛剛你吹得不錯。」

  輕鳳自鳴得意,當然也不忘吹捧一下李涵,諂笑道:「臣妾吹了多少年笛子,也比不上陛下您呀。」

  「是嗎,」李涵失笑,順手接過輕鳳的笛子細看,贊道,「你這笛子樸而不拙,不是俗物。」

  「陛下誇獎了。」輕鳳嘴角微微上翹——做這管笛子用的竹子非比尋常,這點,她當然不會告訴他。

  李涵沒能察覺到輕鳳眼底狡黠的笑意,只將笛子還給她,負著手轉身往殿中走:「小時候我就喜歡擺弄這些,覺得自己的心意可以通過蘆管傳得很遠很遠,真是神奇。現在想來,不過是幼年的美夢罷了,人到底比不得飛鳥,哪裡能隨心所欲地高飛呢?」

  「鳥兒就能隨心所欲地高飛嗎?」輕鳳跟在李涵身後,一派天真地搖頭,「不不不,陛下,它們一點兒也不自由。它們飛那麼高,無非是為了尋找築巢的樹枝或充饑的小蟲,還得防著自己的鳥窩被掏。有時候一連下好多天的雨,它們的翅膀被雨水浸透了,連飛都飛不動呢。」

  「哈哈哈,」李涵聞言大笑起來,牽著輕鳳的手在榻上坐下,「黃才人,你這算是在開解我嗎?」

  輕鳳懵懂地眨眨眼,眼底的笑意一閃而逝。

  這時候尚食局的宮人開始傳膳。今日禦廚進的是「清風飯」,這是一道只有大暑天才做的珍饈,作法是在水晶飯中加上龍精粉、龍腦末、牛酪漿,調和後將飯放在金提缸裡,沉入水池中冷浸,待其冷透方才供進。此飯入口時香滑冰涼,人食之如沐清風,故有此名。

  這時李涵索性留輕鳳與自己一同用膳,一邊吃一邊說笑打趣,也算是浮生難得的閒暇。美食當前,輕鳳吃得高興,又見李涵和顏悅色,便忍不住咬著勺子問道:「陛下,您日理萬機,這文房四寶裡面,還缺什麼嗎?」

  她問得當然是玉璽,只不過這一婉轉,就被李涵當成了筆墨紙硯:「怎麼會缺?」

  輕鳳傻眼,於是又想了想:「那中書省草擬的詔書,陛下您每次看完以後,還會做什麼?」

  李涵遲疑了片刻,答道:「會把詔書交給門下省啊。」

  又是答非所問,輕鳳急了,於是越發露骨地追問道:「難道您不要鈐個印章什麼的嗎?」

  李涵一怔,竟然點了點頭:「那當然是要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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