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醉 | 上頁 下頁 |
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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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就要往郭妃膝上跳,郭妃驚駭欲絕,忍不住就尖叫著操起憑幾砸向那支何首烏。就聽哢嚓一聲,剛剛還在奶聲奶氣說話的何首烏已斷成了兩截,令人毛骨悚然的童音戛然而止。 殿內光線昏暗,不留神又熄滅了一隻蠟燭,滿座人盯著地上「身首分離」的何首烏,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奸猾的永道士趕在郭太后發難前,掐準時機又行了一禮,抬頭笑道:「貧道剛剛替小殿下招魂,不過,看來郭妃娘娘不是很想念小殿下呢。」 驚魂未定的郭妃滿眼是淚,瞠目結舌地盯著永道士,仿佛他是比剛剛的何首烏娃娃還要可怕的怪物。她怔怔地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卻被一旁的郭太后抬手制止。 「道長,你的法力果然深不可測,我活了這麼多年,今天才算見識了,」郭太后逕自在上座冷笑道,「既然你能看透我的私心,那麼在這裡也不必多說,我只問你,我心中這件事,你能不能替我辦到?」 永道士沒有立即回答郭太后的問話,他只是眯起眼來笑了笑,高深莫測地自語道:「馬上就是鬼月了。」 他的話令眾人心中一凜,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七月半的中元節,於是王太后忍不住在座上問:「道長您的意思是,七月就可以幫我們……了結心事?」 永道士不置可否,咧嘴笑了兩聲,故作神秘道:「天機不可洩露。不過太后您放心,貧道此次前來就意味著答應幫忙,答應幫忙就意味著事情能了結,畢竟我師父收過你們好處嘛,我反悔他也不會吐出來。」 在座四人面面相覷,尷尬不已,安康公主趕緊走到永道士面前,拽著他的袖子撒嬌道:「師叔,你別這樣說話嘛……既然七月你才會作法,不如現在我們先回去呀?」 永道士眨眨眼睛,覺得師侄的提議甚為有理,於是二話不說點點頭。安康公主如釋重負,慌忙以禮辭別自己的祖母、母親和皇嫂,引著永道士離開內殿。不料這時郭妃卻在他們身後喚了一聲「道長」,引得永道士再次回過頭。 「道長,剛剛那個……真的是大郎嗎?」郭妃正當青春的臉上爬滿淚痕,泫然欲泣地顫聲問。 永道士若有所思地盯住她的臉,須臾後才輕笑出聲,笑聲裡含著無盡的殘忍:「沒錯,那的確是小殿下。可是,剛剛您親手攆走他了,不是嗎?」 這一句話讓郭妃嚎啕大哭,安康公主頭皮發麻,捉賊一樣將自己的妖孽師叔拽走,出殿后仍然一路埋怨:「師叔,不帶您這樣的!來之前您明明答應好不亂說話的,怎麼還這樣亂來?害我在祖母面前難做人!」 永道士將師侄的話當作耳旁風,只顧在花木蔥蘢的御花園裡東張西望,摸著鼻子嚷了句「這裡不對勁」,下一刻竟倏然隱身消失,將安康公主和一干隨從們丟在原地,急得團團打轉。 御花園的花葉逆著風沙沙摩挲,仿佛有看不見的大蛇蜿蜒而行。翠凰伏在雲中飛速向南,卻還是被一道閒散的聲音攔截:「小狐狸,別再跑了,跑不掉的。」 翠凰聞聲暗自咬牙,只得抓著雲停歇下來,陰陰盯著虛空的前方:「道長有何指教?」 「噫,聽你叫我道長,還不如『殺千刀』來得順耳。」只聽半空中輕脆的響指一彈,永道士也立在雲上現了身,笑眯眯望著翠凰道,「小姑娘,你藏在這座宮殿裡,有什麼陰謀呢?」 「哼,道長在這個時分進宮,也不見得光明正大吧?」實際上翠凰剛剛一直潛伏在南熏殿外,早已將殿中的陰謀聽了個七七八八,因此這時她冷笑了一聲,對永道士說,「你和殿中那些女人商量的事情,與我無關;而我未來的打算,也對你的計劃沒有妨害。不如今後你我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不料永道士聽了翠凰的話,卻一邊撓頭一邊不懷好意地笑道:「咦,憑什麼井水不犯河水,我就不能惹你?好沒道理!」 翠凰聞言臉色一白,這時就見永道士一彈響指,方圓一裡內的花葉立刻在枝頭簌簌顫動,肅然的殺氣逼得翠凰透不過氣來。她立刻從手心幻出自己的鴛鴦劍,拼盡全力向永道士刺去,這時黑色的長練從深藍色的蒼穹中紛然而落,像黑色的旋風席捲了翠凰,纏住她狠狠地勒緊。 她幾乎能聽見自己的胸腔被擠壓得咯咯作響,然後是窒息和劇痛讓腥甜的血液湧上她的喉嚨。翠凰只覺得眼前一黑,她在黑暗的混沌中不抱希望地仗劍一劃,嗡嗡作響的耳中便聽見自己向下跌落的風聲。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自己的四肢正在向內收縮,這樣的感覺已經許久未曾體驗,竟讓她由衷覺得陌生——她的身體正在變形,變回原形。這對得道的她來說,是比赤身裸體還要羞恥的事。 她撲一下跌進泥地裡,一身青色的皮毛在暗夜中熒熒發亮,仿佛被月亮施與過獨特的恩澤。然而永道士卻只是伏在雲裡,雙目無情地掃視過翠凰動彈不得的身體,嗤笑了一聲:「青的,真難看。」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難看,翠凰拼命想睜開眼睛,卻始終看不清自己身在何方。她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循著本能掙扎前行,能感覺到永道士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遠,而自己的喘息卻越來越沉。 她不會死,她並不會死——翠凰拼命護住自己的元神,內心從未像此刻這般賭咒、發誓、充滿把握。過去黑耳姥姥總是說她性情太寡淡,而她也對此深信不疑,卻沒料到自己在奄奄一息之際,竟是如此不甘於安然赴死。 她其實,一點也不冷,起碼不想讓身體變冷。 緊閉雙目在黑暗中匍匐向前爬,四周是粘膩的花土和枯葉,還有青蛙和鳴蟲刺耳的噪鳴,翠凰在恍惚中聞見了一股熟悉的熏香,又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無歡,你說我在生病?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這聲音讓翠凰驀然想起一具溫暖的身體,那具身體可以供她附身,也可以用血肉給養她受了重創的元神,此刻正是她的救命稻草!於是她拼盡力氣讓自己化成一道青光,像饑餓的水蛭尋找血源那樣,精准無誤地貫入了杜秋娘的天靈。 而後她重新感覺到身體的份量,不無慶倖地、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眩暈的視野中依舊是一片漆黑,她還來不及發出一聲呻吟,就覺得自己身子一輕,仿佛又騰雲駕霧般浮在半空。這時一道清晰的聲音穿過她嗡嗡的耳鳴,就像一根冰冷的錐子,意外地刺進了她虛弱的心房。 「秋妃,您沒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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