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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我想和她在一起,道長,不管她是不是妖,我都不想和她分開!可是我沒有本事,沒法子將她從你手中搶回來,所以道長,我求求你,你放了飛鸞,我一定會想法子報答你的!長安那麼大,你總會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對不對?!」李玉溪雙眸晶亮,白玉似的臉上閃動著難以描摹的光彩,看得永道士一愣又一愣。

  「唔,好吧,既然你不想同她分開,我也不想同她分開……」永道士對著李玉溪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大半天,最後竟一把抓住他的雙手捧到自己的胸前,以絲毫不亞于李玉溪的亢奮口吻激動道,「小兄弟,其實我現在才發現,原來你身上的慧根也不錯啊!不如這樣吧,你也跟著我,我們帶著小狐狐、還有全師侄,大家一起回終南山修道,如何啊……」

  永道士這最後一句話不啻于晴天霹靂,雷得李玉溪目瞪口呆,連一句「我要科舉」的口號都喊不出來,就這麼僵在原地呆若木雞。

  ……

  此時飛鸞正在永道士的廂房裡拼命掙扎,想趁機開溜。她垂著頭不停地扭動脖子,前爪抓撓著脖子上的項圈,希望可以擺脫掉永道士下的咒縛。

  李公子一定是來找她的……飛鸞忐忑不安,卻迫切地想知道李玉溪如今的態度——在知道自己是狐妖以後,他會不會害怕?還是會憤怒?又或者,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無論如何,她都非闖出去不可!

  當下飛鸞咬緊牙關,越發使勁兒地掙扎起來。然而就在這時,廂房外竟又響起剛剛來送口信的小女冠的聲音:「嘻嘻嘻,師姐,我向你告密這件事兒,你可得替我保密哦!」

  「哼。」這時在那小女冠的身邊,又響起另一個人的冷哼聲。

  飛鸞立刻渾身一顫,僵在原地不敢動彈——她聽出那道冷哼,正是全臻穎的聲音。

  廂房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飛鸞驚恐地睜大眼,看著全臻穎慢條斯理地踱到了自己面前:「你知道嗎?十六郎來了。」

  飛鸞緊盯著全臻穎不懷好意的笑臉,不禁往後縮了縮身子。這時全臻穎也恰好伸出手來,想抓住飛鸞的脖子,不料束在飛鸞脖子上的項圈竟突然金光一閃,蟄得全臻穎驚叫了一聲,連忙縮回手指含在嘴裡吮吸。

  全臻穎心知飛鸞脖子上的項圈是永師叔下的咒術,卻沒料到永師叔竟然連自己都會提防,心中不禁又嫉又恨,索性順手抄起榻上的一方瓷枕,用力向飛鸞擲去:「十六郎他不肯見我,都是因為你這只狐狸精!是不是你死了,這一切才能罷休——」

  沉重的瓷枕毫不留情地砸向飛鸞,刹那間她的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瓷枕向自己飛來。

  永道士設下的項圈法力無邊,她被強大的咒禁束縛,早已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

  於是一陣鈍痛過後,飛鸞勉強睜開眼睛,只覺得自己的視野開始漸漸模糊。她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這時有什麼滾燙而黏稠的東西就滴進了她的眼睛,痛得她什麼都看不清——飛鸞知道,那是從她額頭上淌下的血。

  ***

  這一廂永道士正涎皮賴臉,滔滔不絕地對李玉溪吹噓終南山的風景和陰陽雙修的好處,當飛鸞的血滴在他所設的項圈上時,只見他的左眸中金光一閃,花容月貌頓時都變了顏色:「哎呀,不好!不好!」

  李玉溪被永道士的一驚一乍鬧得莫名其妙,只能茫然地睜著雙眼問道:「怎麼了?」

  「不好!不好!」永道士來不及回答他,逕自從坐榻上跳起身來,一身鶴氅掃得杯盤狼藉,卻不管不顧地悶頭沖進了身旁的牆壁,用穿牆術趕往自己的廂房。

  李玉溪目瞪口呆,眼睜睜看著永道士整個人迅速湮沒在粉白的牆壁中,慌忙伸出手去,卻連他的衣角都拽不到:「道長,道長!你這是要到哪裡去?!」

  他急得腦門直冒汗,只得飛快跳下榻,推門而出尋找永道士的身影。可是錯落有致的華陽觀裡廂房林立,永道士就像一粒沉進海裡的石子,哪還有半點影子?李玉溪慌忙攔住一個路過的小女冠,焦急地問:「永道長的廂房在哪裡?」

  「咦?李公子?」那小女冠以前見過李玉溪,這時便調皮地笑起來,「你找永師叔?不找全師姐嗎?」

  李玉溪鼻尖冒汗,對那女冠深深行了個大禮,央告道:「好姐姐,你別取笑我,快帶我去永道長的廂房吧。」

  說罷他又伸手在自己身上亂摸一氣,找到兩吊錢,送給小女冠買糖吃。

  那女冠笑嘻嘻地接了錢,二話不說,將李玉溪一路領到永道士住的廂房。此刻李玉溪想著飛鸞就在裡面,也顧不得禮數,當下推開房門直闖進去,就看見永道士一徑在房中翻箱倒櫃,而一隻赤紅色的狐狸正奄奄一息地趴在榻上,額頭上汩汩冒著鮮血。

  這只狐狸正是飛鸞!李玉溪只覺得腦中一空,頓時想也不想地沖上前去,望著飛鸞卻對著永道士嘶吼:「她受傷了!她怎麼會受傷!是誰把她弄成這樣?!」

  「別急別急,」這時永道士已從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了一隻小瓷瓶,送到李玉溪的面前安慰他,「終南山永道士秘煉大還丹,別說是受傷,就是斷氣了也能救回來!」

  說罷他飛快地從瓶中倒出一顆丹藥,小心翼翼地塞進飛鸞嘴裡。李玉溪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手足無措只會掉淚,直到親眼看見飛鸞額頭上的傷口逐漸癒合,只留下腦袋上一大片血漬,這才稍稍定心地松下一口氣。

  「你看,我說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沒騙你吧?」永道士見自己已然力挽狂瀾,不禁頗有點得意地逗問李玉溪。

  不料一向老實巴交的呆頭鵝,這一次卻是紅著眼睛瞪住永道士,聲音沙啞地質問道:「就算你能治好,就可以隨意將她弄傷?她是怎麼會受傷的?如果她願意跟著你修道,你又何必用這項圈束縛她?可見你說的那些修道的好處,都是假話!」

  永道士一愣,立刻板起吊兒郎當的面孔,嚴肅地教育李玉溪:「讓小狐狸受傷算我一時疏忽,但是修道的益處,我說的可是字字不假!」

  「不假又怎樣,」李玉溪吸吸鼻子,將還在昏迷的飛鸞抱進懷裡,「我再不濟,也絕不會使她受傷!」

  「呵,小兄弟,你這話可說的太滿,」永道士面對李玉溪眼中的敵意,與他對視了好半天,終於無可奈何地笑起來,「好吧,你若認定自己不會使她受傷,今天我就讓你帶她回去。不過,若是有一天你實在撐不住,再也無法保護她,你還是可以來找我。」

  不會的,我絕不會使她受傷!李玉溪在心中賭咒,卻咬著嘴唇抱起了飛鸞,什麼話也沒說。永道士在一旁看著李玉溪將飛鸞抱走,左手一彈響指,這時就見飛鸞脖子上的項圈金光一閃,瞬間便整個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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