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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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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眨眼日升月落,華陽觀又披上一層朝霞,隆隆的三千響晨鼓將永道士從睡夢中喚醒,他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像只大貓一樣將優美的腰線繃緊了又放鬆,隨後歪在飛鸞身邊支頤笑問道:「小狐狐,今天我們吃什麼呢?是靈芝青精飯好,還是人參玉屑飯好?要不茯苓胡麻飯?」 飛鸞將身子盤作一團,始終把臉半埋在毛茸茸的尾巴裡,就在永道士興致勃勃自說自話的時刻,終於忍不住對他開了金口,奶聲奶氣地冒出一句:「吃魚。」 「嗯,你說什麼?」永道士沒有聽清,尤自沉浸在小狐狸竟然開口和他說話的震撼之中,半天回不過神來。 「我說,我要吃魚,」飛鸞在尾巴中抬了抬頭,又小聲補充了一句,「崇仁坊將軍樓的香魚荷包飯。」 永道士眨了眨眼睛,不甘心自己獨門秘制的道家養生飯就此落敗,立刻循循善誘道:「小狐狐,魚有什麼好吃的?我做的這些飯,滋養仙靈,一碗就抵得上成百上千斤魚呢!你仔細想想看,到底哪樣好?」 飛鸞冥頑不靈,依舊不假思索地回答:「吃魚。」 永道士一怔,立刻痛心疾首地撫額哀歎:「哎,果然是小獸區區,不堪教化!思想太膚淺了,目光太短淺了!小狐狐,你怎麼能就這樣任由天性驅使呢……」 飛鸞不理會永道士的長籲短歎,依舊把臉埋進尾巴裡,隨他去嘮叨。這時卻見一個滿臉雀斑的小女冠忽然從窗外將腦袋探進永道士的廂房,擠出一臉諂媚的笑:「師叔,觀外來了個書生,特意要拜訪您呢!」 「書生?」永道士眼珠轉了兩下,沒想起自己與什麼書生相熟,不禁問道,「那人是誰?他和我很熟嗎?」 「哎,師叔,我知道他是誰,」小女冠掩嘴壞笑道,「他雖然與師叔您不熟,但跟全師姐可是熟得很呢!他叫李玉溪,師叔您知道不知道?」 小女冠笑嘻嘻地說完,這時只見原本還病懨懨縮成一團的飛鸞,立刻就激動得抬起頭半坐起身子,兩隻黑眼珠水濛濛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滴出淚來。 「哦,他呀……那我自然是認得的。」永道士挑唇一笑,慢悠悠地趿鞋下榻,從屏風上拽下那件黑白二色銀線盤繡的鶴氅披在身上,開始梳洗打扮,「你請他去客堂等候吧,煮些好茶款待,我收拾好了就去見他……還有,這事不許告訴你全師姐!」 第三十四章 受傷 儘管李玉溪曾經造訪過華陽觀許多次,然而這一次他坐在客堂中等候永道士,心情卻是與從前截然不同。 此刻他手捧著茶碗,一雙黑琉璃似的眼珠頹然低垂,被氤氳的茶霧潤著,像是隨時隨地都要哭起來那般濕潤。因此當永道士趿著木屐踢踏踢踏地走進客堂時,他瞧見了李玉溪如坐針氈的模樣,不禁鼻中一嗤,暗暗嘲笑道:嘻,真是個孱頭! 沒錯,眼前這乳臭未乾的李玉溪,可不就是個孱頭!永道士想到這裡,一張臉就粉白嫣紅地笑出八顆牙,兩顆山葡萄一樣紫黑紫黑的眼珠子裡,彎彎繞出的目光就像狡黠的藤蔓,又甜滑得如同蜜裡調油。 「喲,小兄弟,這才幾天沒見,怎麼你竟瘦成這樣?」永道士一邊寒暄,一邊飄然歪倒在李玉溪對面的坐榻中,望著他笑道,「聽說你專程來見我?」 「嗯……」李玉溪咬住唇,望著永道士囁嚅了半天,終是用力地點點頭,「對!道長……飛鸞她,是不是還在你這裡?」 永道士笑而不答,逕自抿了一口茶,抬眼望著房梁咂了咂嘴,好半天才道:「唔,在倒是在的,不過,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什麼呀?」 「知道,」李玉溪端著茶碗的手不由得一顫,蒼白的臉上又現出泫然欲泣的神情,「她是狐妖。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你無論如何,就是忘不了她?」永道士嘖嘖一歎,從袍袖中伸出兩根削蔥玉指,模仿著小人兒走路似的,從桌案上一步步劃拉到李玉溪面前,幫他抹掉從杯中潑出的茶水,「小兄弟,你知不知道,被狐狸精迷得暈頭轉向,是個什麼樣子?」 李玉溪搖搖頭。永道士聞言立刻湊近他,伸手一指他的鼻尖,神秘兮兮地笑道:「就是你現在這般模樣。」 李玉溪一怔,慌忙搖頭,卻聽永道士繼續往下講道:「小兄弟,你聽著,你之所以會對她念念不忘,只不過是被狐妖的媚術迷惑罷了;你可要想清楚,她與你人妖殊途,難道你不怕?」 此刻李玉溪一張臉漲得通紅,胸口起伏了好半天,才拼盡力氣似的嚷出一句:「我不怕!」 永道士被李玉溪這一句臉紅脖子粗的宣言震得退避三舍,縮在榻中似笑非笑地望著他,過了好半天才撐不住笑出聲來:「嘿,難怪你會和那只小狐狸糾纏不清,你們壓根就是一樣的性子嘛,呵呵呵……」 李玉溪倔強地攥緊茶碗,忍耐著永道士瘋瘋癲癲的揶揄,一直等他笑夠了才又開口道:「道長,我知道你法術高強,所以很容易就抓住了飛鸞。可是她,她從來沒做過任何壞事,這點我敢打包票!所以道長你能不能發發慈悲,放過她?」 「嗯,她的確是一隻單純無害的小狐狸,難怪你喜歡她,」永道士看了一眼李玉溪,逕自支頤笑道,「所以也難怪……我會喜歡她。小兄弟,你可知她的品種有多好?如果就這樣對她放任自流,讓她在紅塵中混混日子,實在是太浪費了。所以我想把她帶回終南山去,助她得道成仙,你覺得如何?」 李玉溪這兩天一直想著永道士會如何迫害飛鸞,卻萬萬料不到他也會中意她,因此這時被永道士的提議嚇得瞠目結舌,卻又結結巴巴反駁不得:「可,可是……你問過她的意願嗎?」 「她?她還陷在情障裡呢,怎麼可能願意,」永道士撇撇嘴,搔了搔滿頭烏髮,忍不住對著李玉溪抱怨道,「就連我給她的青精飯她都不肯吃,偏要吃什麼將軍樓的荷包飯……」 不料永道士隨口抱怨的一句話,卻讓一直滿臉怯懦的李玉溪渾身一震,直教他兩隻眼睛都放出光來:「她想吃將軍樓的荷包飯?你說飛鸞她想吃將軍樓的荷包飯?!道長,難道你還不知道嗎?這就是她的選擇了!她不會同你去終南山的,因為她想和我在一起!」 飛鸞她只想吃荷包飯——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話,竟讓李玉溪心中的積鬱一掃而空,他興奮地對著永道士大喊大叫,鬧得永道士慌急慌忙穩住盤中的茶碗,只覺得耳中嗡嗡作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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