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醉 | 上頁 下頁
五四


  輕鳳發現飛鸞失蹤以後,第一時間當然是去拿問李玉溪。不料當她尋到崇仁坊邸店時,見到的竟是個頹廢得不成人型的李玉溪——他倒沒有惡俗地將自己灌醉,只是不吃不喝不聲不響地躺在榻上,兩眼無神地直直望著帳頂而已。

  輕鳳看著李玉溪因為長時間不動彈,而被蚊子叮得滿臉是包,不禁嘖嘖了兩聲,尋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哎,李公子我問你,飛鸞呢?」

  「她?」李玉溪聽見了飛鸞的名字,整個人終於活絡了過來,木然地從榻上坐起身。他原本黑琉璃一般清亮的眼珠,這時也佈滿了血絲,瞪得輕鳳背後一陣陣發毛:「黃姑娘,你也是狐妖嗎?」

  李玉溪這一句問話不啻於一聲驚雷,震得輕鳳目瞪口呆,於是她好半天之後才闔上下巴,語氣中難掩驚慌地問道:「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今早,在華陽觀,我和她碰見了一個很厲害的道士,還有全、全臻穎,然後她就被,就被……」李玉溪再度直起眼睛——即使那可怕的一幕已經被自己回想了無數遍,可是此刻要他敘述,他的腦中仍舊會亂成一團。

  「就被怎麼樣了!」輕鳳大驚失色,嗖一聲便蹦到李玉溪面前,拽著他的衣襟罵道,「現在你可不能犯渾,趕緊給我說清楚!」

  「就被打回原形了……」李玉溪吞吞吐吐地望著輕鳳,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副快哭的神情,「她被那個很厲害的道士抓去了。」

  「然後呢?然後你就躺在這裡裝死了不成?」輕鳳兩眼一瞪,氣不打一處來,不禁望著李玉溪啐了一口,「我呸!你這沒用的廢物,我家飛鸞算是白喜歡你一場!」

  這一句話讓李玉溪窒息,下一瞬卻又使他徹底爆發!於是他忍不住號啕了一聲,坐在地上抱著頭痛哭起來:「我,我沒想招惹你們,我來長安是為了準備明年的科舉的,事情怎麼會這樣……我以為《搜神記》裡的那些東西都是假的,怎麼也不會輪到我頭上……」

  輕鳳默默看著這個十七歲的文弱少年在邸店裡抱頭痛哭,在心情稍微平靜之後,也就訕訕閉上了嘴——畢竟與之相戀的女子先是妃嬪、後是狐妖,已經夠驚世駭俗的了。此刻他作為一介凡夫俗子,除了驚慌失措外,並沒有對飛鸞表現出厭惡或者怨恨,已經足夠難能可貴了。

  「我現在要去華陽觀打探一下,想法子救她。」輕鳳歎了一口氣,一刻也不敢耽擱地轉身往屋外走,在臨去前她張了張嘴唇,還想對李玉溪說點什麼,可終究卻什麼都沒能說出口。

  夜色中的華陽觀一片靜謐,輕鳳幻出原形飛簷走壁爬高上低,憑著靈敏的嗅覺很快就找到了被永道士拘禁的飛鸞。

  那是一間精緻考究的廂房,房中錦榻上正趴著一個俊秀得雌雄莫辨的年輕道士,竟然在不停地哄勸飛鸞吃一碟黑色的米飯!

  「來,乖,」永道士撮起指尖撚了撚飛鸞腦袋上的毛髮,替她將咒術做的項圈稍稍鬆開了一點,「來,吃一點吧,這個可是青精飯哦!用南燭葉子染色的,很香哦!」

  哪知飛鸞竟毫不領情,依舊耷拉著腦袋窩在牆角,眯起眼睛裝死。

  「咦?哎,」永道士無奈地扁了扁嘴,花容月貌在燈下擠作一團,百無聊賴地拈起一顆梅子含進嘴裡,嘟噥了一會兒吐出一顆梅核,拿在手裡朝飛鸞晃了晃,「你要是再不乖乖吃飯,我就要用這顆梅子核,將那只特意來探視你的黃鼠狼精打死哦!」

  這一句話讓屋裡屋外的一狐一鼬同時睜大眼抬起頭,只見飛鸞立刻張嘴咬了一口青精飯,而輕鳳則是迅速扭身竄出了永道士的廂房。只是永道士仍舊彈出了梅核以示懲戒,梅核將將好射中了輕鳳的小腿,疼得她抽筋了老半天。

  「唉,這只已經很不入流,沒想到還有只更不入流的。」永道士一邊支著頤看飛鸞狼吞虎嚥,一邊又漫不經心地向窗外瞥了一眼。

  好在輕鳳無論做鼬做人,一向都貴有自知之明,她直覺永道士一時半會兒並不會傷害飛鸞,因此便想著趁夜回驪山討救兵。驪山距離長安只有七十裡地,她鼬不停爪的話,一個晚上也就趕到了。輕鳳說做就做,立刻悶頭飛奔出長安城,在一口氣沖出了二十多裡的時候,竟然冤家路窄,遇見了浮在空中看好戲的翠凰。

  於是她忙裡偷閒,竟沖著天上瞪了一眼:「會飛了不起啊!」

  其實以她和飛鸞如今的修為,在空中翻騰幾下還是綽綽有餘的,只是不會騰雲駕霧,這就使她們和翠凰之間的區別,簡直就相當於翱翔九天的老鷹與可以在矮樹上撲幾下翅膀的老母雞那樣,有著天壤之別。

  對此翠凰只是謙遜地一笑,繼續端坐在雲端禦風而行,好整以暇地望著輕鳳道:「其實呢,就算你今夜跑回驪山去,姥姥們還是會叫你回頭來找我。」

  輕鳳聞言腳下一頓,叉著腰仰頭看著翠凰,直到她優雅地駕著雲繞了個彎又回到自己面前,才狐疑地開口質問道:「你剛剛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其實呢,姥姥早就將你們的事託付給我了,不然我為何要到長安來找你們呢?」翠凰在雲端笑起來,「只不過我決定陽奉陰違罷了。」

  「你……你不是專程來催我們回驪山的嗎?」輕鳳將信將疑地斜睨她。

  「催你們回驪山不假,你們也要有命回驪山才行啊。姥姥既然派我出山,當然就會叮囑我幫助你們,否則你們若是在長安受困,我又該如何覆命?」翠凰耐下性子解釋完,繼而又冷笑道,「何況你和飛鸞在族中究竟是個什麼位置,相信沒人會比你更清楚,你這次求救,姥姥到底會分多少心力在你們身上,你想過沒有?到時就算姥姥不令你回頭來求我,只怕派給你的救兵,能力還不如我呢。」

  輕鳳在心中暗暗計較了一番,實際上已經認同了翠凰的說法,只是她不相信翠凰好好地會發善心,因此尤自嘴硬道:「可是你能那麼好心地幫我們?」

  「幫你不好說,」翠凰嘴角一彎,傲慢地撇開臉道,「不過飛鸞出身名門,我倒的確有心幫她,可惜她似乎……也沒求到我頭上哪?」

  廢話,她都已經落難了,怎麼來求你!輕鳳瞪了翠凰一眼,心知她是想報前日之仇——不過就是一點口舌之爭,犯得著這樣小心眼嘛?!輕鳳決定自己大人有大量,於是不計前嫌地對著翠凰拍了拍胸脯,豪氣干雲道:「我來求你!所謂士為知己者死、赴湯蹈火也要再所不辭,當初我說過上刀山下火海都不會求你,但現在為了姐妹又豈能計較這些繁文縟節假斯文呢?!翠凰姑娘,黃輕鳳我這廂打躬作揖求求你,痛哭流涕求求你,成了嗎?」

  「嗯,果然好氣魄,」翠凰在雲端高高在上地點點頭,嗤笑了一聲,「不過,像你這樣求人,可也替自己撇得夠乾淨哪?」

  「那你還要怎樣?!」輕鳳瞪起眼,吹了吹臉頰上的髭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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