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醉 | 上頁 下頁 |
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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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晚上,李涵果然派來兩名內教坊的女官,蒞臨了飛鸞與輕鳳所在的別殿。可見今日輕鳳通過自身不懈的努力,終於讓李涵在闊別月餘之後,想起了這兩位嬪妃,或者說想起了飛鸞這傻丫頭還在害怕侍寢——真是可喜可賀! 因而此刻輕鳳也只得帶著一臉的酸意,坐在飛鸞身旁陪她一起聽課,真是十分的鬱悶。 要知道,這世上又有幾個老師能及得上孔老夫子的一半強,知道要因材施教呢?比如現在輕鳳捧在手上讀的張衡的《同聲歌》,教材就顯然與她不配套,明顯滯後啦! 「邂逅承際會,得充君後房。情好新交接,恐栗若探湯……」年長的女官端坐在飛鸞和輕鳳的面前,對她們柔聲道,「這『恐栗若探湯』五個字,說的就是胡婕妤與黃才人二位此刻的心情,就好像要伸手試探沸水那樣畏懼惶恐,其實你們完全不必害怕,因為這是世上任何一位女子,都必然會經歷的重要時刻……」 女官軟綿綿的話語令輕鳳聽得好一陣牙酸,可是她又不敢無聊地打哈欠,於是暗暗瞄了飛鸞一眼,不料那傻丫頭竟然正襟危坐,聽得是聚精會神兩眼發光。 「……思為莞蒻席,在下蔽匡床。願為羅衾幬,在上衛風霜。這幾句即是說,兩位貴人應當竭盡所能地侍奉聖上,所思所想,都應當以聖上為先。」女官說到此處,被粉塗得厚厚的白臉忽然笑了一下,像一隻無端受到擠壓的麵團,透著說不出的彆扭,「下面這幾句,將說到貴人們初夜當做的事,請胡婕妤和黃才人認真聽好了……」 輕鳳頓時渾身一激靈,心想終於能聽到點實質的內容了,連忙打起精神坐直了身子;而飛鸞則是一張小臉漲得通紅,放在膝上的雙手緊緊攥著裙子,絲毫也不敢吭聲。 「……衣解巾粉禦,列圖陳枕張。素女為我師,儀態盈萬方。眾夫所希見,天老教軒皇。也就是說兩位貴人在侍寢的時候可以脫掉衣服,只要對著《素女經》上的內容認真照做,儀態自然就會從容優雅、落落大方,」女官面色平靜目光複雜地望著飛鸞和輕鳳,繼續往下輕聲念道,「樂莫斯夜樂,沒齒焉可忘。這最後一句是教二位貴人在經歷魚水之歡後,永遠不要忘記這美好的一夜。好了,現在二位貴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 「呃?這就結束了?」輕鳳將女官的話從頭聽到尾,覺得還不如讓她自己來給飛鸞啟蒙呢。 敢情李涵從小受得就是這種朦朧教育呀? 飛鸞此刻也是呆呆地望著女官,仍舊一副什麼也沒明白的模樣:「嗯,那您叫我照著《素女經》做,什麼是《素女經》呀?」 內教坊的女官立刻露出一副「你總算問到點子上了」的表情,將兩套配發教材遞進了飛鸞和輕鳳的手中:「胡婕妤、黃才人,這兩套書冊請二位先自行揣摩,如果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再來問妾身吧。」 輕鳳趕緊接過書冊定睛一看,原來一本是前朝大學問家白行簡的插圖版《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還有一本是配著圖解的《二十四式素女經》,立刻餳著眼咧嘴笑道:「嘿,這個有意思!」 內教坊的兩位女官頓時面色微變,彼此交換了一個古怪的眼神,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才道:「嗯,黃才人,請矜持。」 輕鳳一邊羞澀地低下頭連聲稱是,一邊迫不及待地翻開《二十四式素女經》,沒看幾頁眼睛就瞪直了,指指點點哦哦哦個不絕,心中大呼過癮。 飛鸞一張小臉燒得通紅,很快就充血呈豬肝色,她虛著眼睛匆匆將兩本自學教材翻過一遍,結果發現囫圇吞棗的下場是什麼都沒看懂,於是只好又重新翻開《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細看,求教聲呐呐如蚊蠅:「這個……我好多字看不懂。」 輕鳳聞言立刻將小臉湊過來,興致勃勃地插嘴道:「這個還要看字幹什麼?看圖,看圖。」 飛鸞立刻像做賊似的把書闔起來,輕輕推了輕鳳一把:「不要看啦,姐姐你別管我……」 此刻兩名女官若再看不清輕鳳的本質,可就枉在這女人紮堆的後宮裡混跡多年了,她們趕緊起身將輕鳳「請」到別處自學,二人圍繞著飛鸞單獨授課。作為同樣不曾得到過帝王垂幸的宮人,兩位女官竟然還能與飛鸞交流閨中心得,不時發出陣陣竊笑,讓輕鳳在另一廂聽得是莫名其妙。 其實這兩位女官嚴重高估了輕鳳的能耐,她只是典型的雷聲大雨點小,除了喜歡沒事瞎咋呼以外,對男女之情實際上也懵懂得很。好在輕鳳隔著牆也可以聽見女官們說話,因此自身該補充的知識,她倒半點也沒落下。 當女官們授業完畢,起身告辭之後,輕鳳便背著手繞出錦簾,在燈下歪著腦袋打量飛鸞,笑嘻嘻地問她:「哎,學了一晚上,你準備好了嗎?」 只見飛鸞在紅燭的映照下雙頰酡紅,兩隻眼水汪汪地含著情,一副剛剛開竅的羞臊模樣。她望著輕鳳點了點頭,雙手揉著裙子囁嚅了半晌,最終才顫聲開口道:「準備好了……我,我明天就出宮去找李公子!」 第二十章 斷梳 翌日一早,飛鸞竟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央求著輕鳳為自己梳了一個精緻的髮型,又在妝扮一新之後,小心地將一枚白玉梳插進了自己烏油油的髮髻裡——那枚白玉梳有著簡單而精緻的卷草渦紋,原本是一對,而如今就只剩下了一隻。 輕鳳看著頭一次對自己的外表開始上心的飛鸞,心中就忍不住生出了一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慨,斜著眼戲謔她道:「嘻嘻嘻,看美得你!別再照啦,那個傻小子一定滿意!」 黃澄澄的銅鏡裡,飛鸞看著妝成後的自己螓首蛾眉,有著像所有狐族姑娘那樣毋庸置疑的美麗。這使她經不住羞紅了臉頰,就在鏡中望著自己身後的輕鳳喃喃道:「我,我今天出去找李公子,宮裡的事……」 「宮裡的事就全交給我吧!」輕鳳不待飛鸞說完,便笑嘻嘻搶過了她的話,「你就放心去吧,一切都有我呢!」 假使飛鸞能夠心有所屬,接下來她只需要搞定李涵一個人就好,真是求之不得! 四月暮春、天氣晴好,於是這一天飛鸞戴了個藕荷色的輕紗帷帽,再一次悄悄隱了身子,溜出了曲江離宮。此時柳絮滿城飄飛,她的鼻子很快就在風中捕捉到了李玉溪的氣味——這一次他的人依舊不在華陽觀裡,而是在城西的某一個角落。 飛鸞只好又變回原型,在街頭巷尾拼命奔跑,一路從長安城東南跑到了城西北的頒政坊。這時坊間的許多店面正往外散發著騰騰的白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早餐的香氣。飛鸞悄悄在街角現出身形,她撥開帷帽上的輕紗,緊張地掠了掠微蓬的鬢髮,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謹慎而又滿懷著期待。 不大一會兒,果然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某家店鋪的旗幌下閃了出來,那穿著一身庶民的白衣,身姿卻又玉樹般俊秀挺拔的人,除了李玉溪還能是誰呢?飛鸞的心立刻拎了起來,她張開粉嫣嫣的小嘴,還沒待喊出聲來,下一刻李玉溪就已經隔著人群看見了她。 「胡姑娘!胡姑娘」霎時間李玉溪開心地笑起來,粉雕玉琢的臉上仿佛有陽光瀲灩流淌,在人來人往的街市上顯得是那樣地奪目。只見他快步穿過人群跑到飛鸞跟前,一雙黑琉璃一樣的眼睛晶晶亮亮,目光中含著滿滿的喜悅。 「李,李公子……」飛鸞縮著肩膀,眼巴巴地望著李玉溪,腦中情不自禁就竄過《天地陰陽交歡大樂賦》裡的詞句: 「男已羈冠,女當笄年,溫柔之容似玉,嬌羞之貌如仙……」 這說的,說的不就是他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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