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三 |
|
我眼波淡轉,幾分自嘲笑道:「難道皇上忘了使了一條調虎離山計才讓我進宮的嗎?我已經被他看守在相府裡三個月,切斷一切與外界聯繫的途徑。我敢保證在我抵達宮中時,已有飛鴿傳書將消息遞到他手中,而從太廟策馬奔來也只需一個時辰。」 「只有一個時辰。」我加重語氣,甚至帶了一絲壓迫:「皇上何不有話直說,否則錯過時間,便再無機會。」 皇甫朔的手開始輕微的抖動,陡然掃落大半棋子,零碎的撞地聲激起他的忍耐多年的怒火:「難道朕會怕他區區一個丞相?」憤怒來得快,卻短促,火氣燃燒到最高點便急劇降下,轉為頹廢。 面對皇上的憤怒,我在不停地告誡自己,無畏,只能無畏才能贏得和他談條件的資格。我毫不避諱,雙眼炯炯有神,盯著皇甫朔的一舉一動,不退讓半步。 皇甫朔緩緩闔上眼,苦笑歎道:「連你也威脅朕了。」 「扶柳,休得冒犯皇上!」激怒的甚至是帶有咆哮的吼叫聲從屏風後傳來,上官去疾的沖出幾乎掀起了半扇屏風。他揚起的手,像極了要教訓不成器的子女的巴掌,卻被而後慌忙出來的真妃急急拉住。 還債(四) 看著哥泛紅的眼角,以及他清晰而憔悴的面容,瞬間我感覺到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一去不返了。他的年少時光潔飽滿的額頭有了淺淺的皺紋,他開始老去了,我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麼樣的笑容面對他,只是這樣單純傻氣的坐著。 哥,你現在的怒氣是身為一個臣子必須做給皇帝看的表演嗎?你和爹現在都酬志在胸,因為皇甫朔清楚地告訴了他中意皇甫軒嗎?還是你心底的憤怒,來自我捨棄了上官家而安靜的呆在洛謙的保護中呢? 皇甫朔無力地擺擺手,輕聲說道:「不要爭執了,朕的思路都被你們打斷了。洛夫人說得很對,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我們沒有什麼驕傲可以浪費一分一刻。」 皇甫朔睜開了眼簾,黑琉璃眼瞳平淡無波,但又蘊涵希望的光彩。一瞬間,我有些驚怔。皇甫朔他善於隱藏,也能輕易地調整狀態。現在的自信,是他胸有成竹,還是他意念的支撐? 「洛夫人,朕給你看第二道聖旨。」皇甫朔聲音淡然,手卻是輕微搖晃,伸進了龍袍寬袖中。瑩白而瘦骨嶙峋的雙手,在我面前的棋盤上鋪開明黃錦緞。「扶柳,記得嗎?你欠朕一個大至性命的人情。現在朕就要你還債了。」 終於,他們提出了要求。 錦緞上的字圓潤有力,像年輕的士兵,準備廝戰一場。 瑞安長公主學富五車,比肩男子。現特命瑞安長公主為大皇子太傅,教授課業。而朕深以為宮中方圓地小,不及民間學識豐富。所故,特准瑞安長公主帶大皇子出宮遊學,望三年之後,學業有成,堪以大任。 瑞安長公主?太傅?我望著皇甫朔平靜的表面,你還要給我多少頭銜? 淺淺搖頭,換上無辜的眼神,我輕聲道:「扶柳愚笨,還是不明所以。」 皇甫朔逸出一聲清淡笑聲,像是嘲諷:「洛夫人惠質蘭心,豈會不明白?既然夫人想要我們親自把話挑明,那朕決不讓夫人失望,一定說得通透。」 好一招以退為進,看似我逼得皇甫朔不得不以實相告,可實話之後呢?我有拒絕的空間嗎?現在不容退縮,我淡笑道:「扶柳洗耳恭聽。」 皇甫朔緩緩道來,節奏不快不慢,卻自有一股威嚴:「夫人可曉得,朕為什麼要代夫人受上毒蛇一咬?」 「所謂一物換一物。」我回道。從那時你堂堂皇帝就開始算計我了,恰好的利用蘇婉想毒我之際,故意引蛇咬你。我便欠下一個人情,而你需要我幫你做一件大事,危及性命的大事。 皇甫朔悠閒笑起:「夫人說得很對。還有一個問題,朕為什麼急於求成,要冒天大風險,想要一舉剷除朝中黨派?」 我不惑搖頭,這也是許多人不理解之處?皇甫朔隱忍了十年,謹慎沉穩,在朝政大事上從未出過任何紕漏。但是前年雷厲風行的削權大事的確操之過急了。 皇甫朔黑漆般的眸子倏亮,笑聲暢快:「因為朕想在有生之年做出一件大事,不枉此生!」笑聲漸漸弱小,幾乎不可聞。「三年前,朕目眩暈倒,太醫把脈,診出奇症,言無藥可救,只能服藥拖延五年。」皇甫朔說話間似乎心中雄心也在消退:「假如夫人處於此況,該如何辦?」 原是如此,原是如此,假是我,亦這般。 還債(五) 我斂收笑意,極其認真地對答道:「皇上用心良苦,扶柳領會。他日少主即位,主弱而臣強,恐有梁翼弄權王莽篡位之憂。為保江山社稷,扶柳亦會冒險一搏,盡己餘生之力,殲除朝中隱患之人,選忠心良臣輔弼幼主。」 皇甫朔亦是全神貫注,聽我講完:「洛夫人,果真可稱朕之知己。」隨而歎氣。「可歎,若朕當時不是心急,先聯合大將軍,專攻洛謙一黨,怕是如今早已另外一番景象了。但聖人常言,亡羊補牢,猶未晚矣。或許朕還可以補救的及時。」 心裡開始升起一股不安,我知道皇甫朔又要行動了,而且計劃將我拉入其中。果真,皇甫朔繼續道:「上次與夫人下棋,夫人言,置之死地而後生,一語驚醒夢中人!朕當時便有了這個補救計劃,還望夫人大力援手啊。」 我不自覺的抿了抿唇,牙咬得緊了。 皇甫朔琉璃瞳一轉,盯住我:「朕怕夫人不願意,所以甘冒奇險,替夫人擋了蛇毒。也聞夫人最重情義,想來不會拒絕這救命恩人的請求吧?」 「當然夫人也會認為這樁買賣不划算,朕是將死之人,中毒與否,皆無關緊要。可夫人應該明白中紅冠金蛇之毒後的症狀吧?」 我曾在那日後,立即派密部調查紅冠金蛇。我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被紅冠金蛇咬傷之人,倘若僥倖不死,毒汁亦殘留體內,終身不消。且十年之後,毒必再發,絕無可救。」 皇甫朔愜意笑起,甚至還帶有一點兒的贊許:「夫人博識,一字不差。是故,太醫說,朕的壽命再減,只有一年餘命。」 陡然間,皇甫朔散發出如刀鋒般銳利的氣勢,一字一頓,硬聲道:「扶柳,你必須還朕的情!」 隨後,皇甫朔又平靜一笑,拍手道:「其實,朕還有第三道聖旨。」 應拍手之聲,張德子捧出一個烏木圓筒,恭敬地放在了我與皇甫朔之間的棋盤上,亦壓住了第二道聖旨。 皇甫朔伸掌指向第三道聖旨,笑道:「朕也將此旨密封,三年之後方可打開。夫人可以猜出旨中內容嗎?」 烏木圓筒筒口也被白蠟封住。 扶柳不敢妄加揣測聖意,與尚未出口,便輕歎一聲,而後抬眸淡笑:「此乃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後生。大皇子三年學而有成,依祖制,年十八,祭太廟,分封為王,掌管洛陽千里。」 「為何洛陽?」皇甫朔嘴角掛著笑。 「洛陽,中原富饒之地,兵強馬壯,錢糧充足,為揮師北伐長安最佳之地。皇上半月前因一樁貪污小案,處斬晉王,也不就是要他騰出晉王的位子,將洛陽納入朝廷?」我話無餘地,一語說破。 皇甫朔大笑開,黑瞳閃爍有芒:「朕所托有人啊!」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