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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一隻保養很好的手探入車內,撩起厚重簾子,張德子凍得發白的臉就在車外:「洛夫人,可讓老奴久等了。」

  是皇甫朔的近侍張德子,我微愕,隨後淺淺笑起:「讓公公受凍了。」

  張德子立即諾諾道:「哪裡哪裡。老奴能替主子接夫人,是老奴的福氣啊!」然後彎腰擺袖:「洛夫人,這邊請,主子正等著呢。」

  不是皇甫朔的太徽宮,張德子領我走向的還是長樂宮。

  還債(二)

  長樂宮中,常年的冷暗潮氣混著藥味。

  絕然的皇甫軒如同傲氣的雪松挺立在大殿中央,身邊的紫金銅鼎升起細白香氣。我與他相隔數丈,走近,遠離,他目不斜視,未曾望我一眼,只是眼光寒冷依舊。

  等到快要進長樂宮內殿時,皇甫軒才冷冷地開口,卻直指流蘇:「流蘇姑娘,皇宮重地,外人不得入內。」

  流蘇霍然回頭,眼光裡迸出銳利的刀尖,刺向皇甫軒。她的面色比皇甫軒更加陰沉,同時右手也在慢慢地靠近腰間。

  張德子見狀,急忙打起圓場,和氣笑道:「不得我家主人召見,外人不許入見,這是千百年來的規矩,並不是針對姑娘。」

  環視四周,已有不少侍衛候命殿前。我淡道:「流蘇,你就留下來,都是一家人的,毋需擔心。」

  張德子連連附和道:「一家人,一家人,哪有什麼不放心的。」

  流蘇雙手垂下,抿緊薄唇,冷淡的眸子中有些急切,似在詢問。

  我很輕鬆地一笑,表示我可以應付。

  隨後,跟在張德子的身後,踏入昏暗的長樂宮後殿。所過之處充斥著苦澀的藥香,潮氣暗濕,緊悶得像是裝著草藥的地窖。

  需要一點東西打破沉默,我輕聲問道:「張公公,你現在為誰而活啊?」

  張德子一愣,腳步放緩,聲音亦緩慢,像是有些雜亂的海藻:「老奴還是為了自己。敢問夫人一句,你呢?」

  突然間,我啞口無言。

  我呢?我自己也不清楚,張德子是以實力強弱選擇自己的傾向,在兩股勢力中左右搖擺。而我,連一個卑微的選擇參考也沒有。

  滯澀的時間在腳下緩滑而過。

  張德子帶著我穿過七重幔帳,在掀開最後一層明黃蝶影輕紗後,我沒有見到清若白蓮的瘦小女子,而是一個更為削瘦的男子坐在雙面刺繡白蓮屏風前,閉目養神。

  張德子輕輕說道:「皇上,洛夫人到了。」

  皇甫朔淡淡地睜開一絲縫,嘴角滑出一聲嗯。

  我隨即俯身行禮道:「扶柳叩見皇上。」

  皇甫朔的眼睛全部睜開了,挺直了背脊,清聲笑道:「洛夫人何需客氣,都是一家人。」如玉手指一指:「夫人,請坐到此處。」

  皇甫朔坐在軟榻案幾的左側,他指的地方正是右側。

  皇上右側只能皇后能坐。不合禮制,我委婉拒絕:「扶柳何德何能,怎敢與皇上同坐?」

  皇甫朔淡道:「夫人有德有才,何必過謙。朕只不過想請夫人看清這盤棋。」

  我緩緩向前走進,將幔帳後的一切瞧得更清楚。看清了便有些驚訝,短短幾個月,皇甫朔就像是變了一個人。面色蠟黃,眼窩深陷,顴骨突出,瘦的只剩下了一把堅硬的骨頭,不過眼珠仍舊是黑琉璃般閃有光彩,盯著棋面上的黑白棋子。「夫人,這盤棋可還有解?」皇甫朔手裡拈著一枚黑子。

  更驚,棋盤上的棋子就是按照那日甚寒亭的所擺,一子不差。將行第一百零八手。皇甫朔黑瞳流離光芒,笑得過分絢爛:「第一百零八手,置之死地而後生。洛夫人,是嗎?」皇甫朔將黑子輕輕放到西北角,自殺一片。然後盯著我:「只能這樣下,才有贏洛謙的希望。」

  我迅速垂下頭,小聲道:「每一步棋,都有千萬中變化,棋勢難定,勝負亦難定。」

  皇甫朔朗朗笑道:「好一句,勝負亦難定!既然是洛夫人想出的破招之式,就讓夫人實現這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奇跡吧。」

  「張德子,宣讀聖旨。」

  張德子趨步走到我面前,展開明黃錦緞。他的手有些顫抖。

  我伏地,準備領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上官氏扶柳,性情聰慧,敏銳有識。朕在長樂宮遭毒蛇襲擊,救駕有功,今特封為瑞安長公主。欽此。」

  還債(三)

  給我權力,讓我破僵局嗎?我伏在地上,久久不曾接旨。

  張德子有些著急了,催促道:「長公主接旨啊。」

  嫋嫋起身,我傲然抬頭,直道:「扶柳性情愚鈍,見識粗淺,不堪如此大任。請皇上收回承命。」

  張德子嚇得大漢淋漓:「夫人,你這是在抗旨啊,是死罪。」

  我淺笑道:「扶柳知道抗旨是死罪。只不過不接旨,還能有個全屍。怕是接了這個旨,明裡暗裡的刀箭齊發,倒弄得個粉身碎骨。」

  皇甫朔不怒,反懶洋洋地拍手贊道:「洛夫人,看得通透。只是朕通常認為不為己用,便是敵人。若是敵人,決不手下留情。」

  皇甫朔淡淡的一句話,使整個房間頓時如烏雲壓頂,悶得讓人喘不過氣。張德子的額頭開始冒出豆大的汗珠。我的手心也沁出細細汗水。

  淡笑著思索一陣,我施施然坐在了皇甫朔的右側。他既然要我做瑞安長公主,我當然就敢坐在他的旁邊。「白棋已經控制整個局勢,但憑扶柳的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是無法扭轉全域的,皇上可有良策?」

  皇甫朔淡眉一挑,頗有興趣:「夫人不肯接下第一道聖旨,朕又怎麼能告訴夫人第二道聖旨呢?」

  我亦挑高眉尖,笑道:「皇上不肯說,扶柳也不敢接。」撥弄起棋子。「看來還是一盤僵局啊。」

  皇甫朔收了一身淡然,正色道:「夫人有何底氣敢不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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