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九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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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很閑,閑得一直待在府內,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就是看著洛熙一天天地長大。 那天雪君就興沖沖地向洛謙提議取名為洛熙,當時洛謙贊曰:熙者,天下太平,是好字。就這樣,洛熙,我兒子的名字。 現在,月光如水,照著窗前的菱紋青銅鏡灩光斂斂。 流蘇將珍珠金蓮釵遞與我,肅穆冷然道:「老爺說,這次一定要進宮赴宴,真妃娘娘有重要事情。」 將珍珠金蓮釵插入髮髻中,金壓烏髮,珠暈流彩,抬眸輕笑,微啟唇:「流蘇,你覺得這支珠釵好看嗎?珠釵還是真妃特意為我做的呢。」 流蘇一愕,緩緩低頭,僵硬道:「對不起。」 拽起及地裙擺,我起身,淺淺溫柔一笑:「以前我曾言,流蘇你為愛所做之事,我對你無恨意,況且你還多次救我捨命,替我擋刀劍。可今夜我還是忍不住勸你一句,流蘇,當面去問哥一句,上官去疾,你到底愛不愛我?」 回頭望了一眼熟睡中的熙兒,便手掌略一用力,推開雕花木門。輕喃道:「熙兒啊,娘見過真姐姐就回來陪你。」 噔地一聲清脆響音,流蘇已是雙膝倒地,頭垂得極低,完全埋入了胸前的月光陰影之中,清冷的聲音裡竟帶著顫抖:「小姐,流蘇不能隨你進宮,但宮中險惡,你要萬分小心……流蘇在這裡會拼上性命護得小少爺周全……小姐,盡可放心……扶柳……流蘇始終視你為親人……」 微微揚起唇角,我剛跨過門檻的腳似乎站得不穩,身子輕輕搖晃一下,髻上的金釵磕到門框,發出鏗鏘之聲。我無奈淡笑一聲,真是弱不禁風了,竟連走路也不會了。稍稍停滯,穩住雙足,挺直背脊,而後帶著獵獵衣風大步而行。 夜空中,銀盤似的明月竟也朦朧起來。 幽幽輕歎,今夜流蘇所說之言,怕是一生中最多的一次。 流蘇,哥值得你如此嗎? 原來,流蘇,你也將我視為親人!我當然放心將熙兒託付與你啊! 幾處曲轉,遙見的碧波翠竹林中的洛謙在溫柔地笑,笑潤如玉。 微微睜大雙眸,將這溫柔入心的笑言映進心田,我亦純真無邪地笑起。 洛謙,你知道嗎?今晚,在這團圓之夜,我要做決定了。 爹,哥,真姐姐,大皇子集團,今夜便要逼我做決定了! 大皇子?九皇子? 皇甫軒?皇甫昊? 我選誰呢?我該支持誰呢?洛謙,你有答案嗎? 洛謙,你步步為營,招招狠心。你可知,你已將上官家逼入絕境。 半年之中,你指使當年同盟之時,插入軍中的心腹將領,在背面捅了上官家一刀,將上官家在軍中多年的威望摧毀一半。上官家歷代皆緊握兵權,以重兵鞏固朝堂地位,而你洛謙太高明,讓一批心腹悄入軍營,慢慢升遷,而後又出其不意從中奪了兵權,現在朝中將領不再以上官家馬首是瞻。你有了你自己的將軍,聽命於你,服從於你。可上官家呢?既失去傳統軍權優勢,又無法打破你掌控的六部政體,已垂垂敗矣。 今秋,哥奏稟朝廷,急需軍糧,可朝廷卻以國庫緊張為由,僅撥付一半糧餉。軍中無餉,士兵無法飽腹,此時戍邊軍營中對哥的不滿之聲早已頻繁四起。 洛謙,你逼得太緊,也讓上官家逼我入絕境。 洛謙,我該怎麼辦呢? 大皇子?九皇子? 明月迷離起,你卻用乾燥溫柔的手牽我進宮赴宴。 甚寒(二) 登高臨風,更近明月。 斑駁的青石亭中,蕭索的仲秋涼風將我的白綃素袖翻卷在濃烈的夜色之中,身旁清似白芙蓉的女子幽聲道:「這亭子是皇上親手題匾,扶柳,知道為什麼要叫甚寒亭嗎?」 皇甫朔位坐極位,皇帝寶座是權利巔峰,也是刀山火海,最終恐怕還是無窮的孤寂吧! 我有些遲疑,沉默一陣,終還是歎道:「怕是高出不勝寒吧!」 清幽女子凝眸望月,月色清冽,全部落入她澈漓的黑瞳之中。輕歎連連,一抹幽音似從天邊傳來,漂浮不定,帶著徹骨哀愁:「他說啊,這亭子處得高,俯覽而下,將整個皇宮瞧得透透徹徹。可人世間,把所有事都看清了,那就只剩下心寒。朕心甚寒,真兒,你能明白嗎?」 她清冽的目光一掃我的瞳,淡道:「原來還是扶柳體會得真切。」 在如水銀瀉地的月光中,我莞爾一笑:「真姐姐,心寒可用心暖,情之所至,寒冰亦可成沸水。」 如蓮女子清幽一笑,卻是說不出的哀痛,她自是長樂宮中的真貴妃。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皇宮舉宴君臣同樂。 在開宴不久,我便被真妃帶上了這甚寒亭。甚寒亭修築於御花園絕頂山之巔。絕頂山,處御花園後,天然山石,三面絕壁,高聳峭立,唯一處可上。此山雖非西華絕頂高處,卻可盡覽皇宮一切。 立于甚寒亭石欄之側,看盡御花園風景,亭台水榭,群花深木。御花園美景之最在東南,小橋流水,玉帶石階,不經意間點綴幾株秋海棠,清風拂花瓣,幽香彌漫,勝似人間仙境。 而在今夜圓月清輝之下,清冽河水泛著碎碎的幽銀光芒,層層細紋水波輕拍白玉石階,階旁海棠蕊中的秋露吸納了清輝月光,耀眼似白鑽,點點閃爍。 可這景之美又怎及人之美,白玉石階上斜倚一美人,如皓蓮足浸入清澈流水,雪藕小臂靠階托腮。目若秋水漣漣,腮似紅霞豔豔,宮中此等明媚女子,舍蘇婉其誰? 真妃亦瞥得蘇婉豔麗,幽幽歎道:「紅顏灼灼,難怪能寵冠後宮。」 這不經意流露出的哀怨,沖得我心頭一震,旋即,便淺淺笑開:「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這絕世紅顏歷朝歷代皆有,可真正入了帝王心的又有幾人?真愛不是容貌,而在於心。以色侍君,色衰而愛馳,難道真姐姐也願意成為此等寵妃?」 真妃紅唇輕顫,順著高山疾風後退數步,而後扶住亭中石柱,垂頭沉思。 一盞熱茶已涼透,真妃才抬眸,狹長而卷翹的睫毛上沾著點點細碎水珠,聲音不像剛才清透,幾許嘶啞:「扶柳,你開心嗎?你幸福嗎?」 冉冉笑意由心底而發,我淡定輕聲道:「真姐姐,扶柳雖只安居一隅,但心裡卻是充滿幸福的。我從不奢求太多,如果空間大了,大若天下,這幸福也就淡了,淡得消失了。」 真妃輕蹩煙眉,呢喃而言:「幸福本就在平民百姓的瓦房之中,陪著愛著的夫君,守著自己的孩兒,平淡的日子。是啊,幸福就是純淨的溪水,它容不得任何雜質,沒有金錢,沒有權勢,也無法包容天下。」 真妃忽地一笑,絢爛之極:「扶柳,山高風寒,我們回去吧。這天下事自有天下定,我們小女子只要守住自己的幸福便好。」 頓時,我驚愕呆住,全身僵硬,腦中猶如雷轟,眾多想法一一劃過。 今夜進宮,難道不是上官家要逼我表態?在這裡與真妃單獨面談,難道不是勸我支持大皇子?怎麼可能,爹,上官毅之,西華大將軍,怎麼可能縱容於我,讓我對這皇位之爭不聞不問?而真妃,大皇子之母妃,又怎可能親自放棄我輔助大皇子奪位呢? 不明白,真的無法理解,難道天下形勢真的可以讓我置身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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