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七八


  帳篷內黑得幾乎不見物,摸索著向前邁了數步,暗夜裡幾縷若有若無的清水墨香衝擊著嗅覺。熟悉的墨香似乎化成了無形的絲網束縛住雙腳,再也踏不出半尺。

  到底著了什麼魔?自己會坐立不安潛入他的帳篷!

  胸膛左邊的一顆心好像困入了著火的屋子,進退不得,卻燙得灼熱。

  緩緩地抬起微顫的手臂,手指在冰涼的空氣裡探尋,向前,向前,那如夢般的墨香就遊蕩在周圍。

  燙熱的心中湧出異樣的渴望,只想緊緊地攥住漂浮的墨香。

  指尖突得受阻,指腹下是光滑肌膚,同時溫暖的氣息像流水一般,沿著我微涼的手指下的血脈,傳入猛烈跳動的心臟。

  「扶柳,是你吧?」

  淡淡的聲音就在近處的正前方,我的掌心可以感受到他呼吸時的溫度。

  極快地縮回手臂,連忙後退幾步。

  哐當,黑暗裡似乎是撞到了什麼,小腿一陣發麻。又胡亂地移動步子,根本不知道腳應該落在哪裡?

  腦子就像眼前的一切,黑洞洞的,沒有任何想法。

  慌忙中,腳裸處狠狠地磕上了剛才碰倒在地的家什棱角,一吃痛,便站不穩,整個身子直直向前傾倒。跌落時處於本能,幾乎想也沒想,雙手抓住了前方的直立物。

  手心一滑,他溫暖的身體隨著我一起跌在矮榻上。

  耳垂處有柔和氣息滑過,像是白羽在輕輕摩擦,生出莫名的燥熱。隨之便是一歎:「半夜裡的笨賊,連站也站不穩,怎麼偷東西……」

  急急反駁:「整個帳篷沒個值錢的東西,能偷什麼?」

  他輕歎,卻帶著某種滿足:「那東西的確換不到金子,你偷去便偷去吧!」

  「我不偷!」

  「拿走了便不能還……」

  頑固的爭執中,臉頰上突然間覆上了幾點滾熱的液體,瞬間刺鼻的血腥味蔓延開來。心像是被一雙大手扼住,止不住的疼,急忙伸手觸摸到他的唇角,腥熱的液體不斷地流下。

  僵硬的腦子突然運轉,方才的比武,他倒下時衣襟處的鮮血,統統呼嘯地擠入腦海,似乎深夜裡來就是為了看一看他的傷勢,讓自己安心。

  心沒有安定,只有更加的混亂。

  「我馬上去請泓先生來,先生一定有辦法治療拓跋陽的什麼無相大印掌……」

  掙扎起身時,才發覺他的手臂環著我的腰,異常頑固。

  「偷去的東西,要不要?」

  「你受了內傷,在流血……」

  「要不要?」

  「要,我偷了再也不還了!」

  他咳嗽著笑起,空氣裡的腥味更重了。

  「這點小傷不必去麻煩無雙公子了,我休息幾日便可痊癒。」

  我僵住,現在才意識到情急之下自己說漏了嘴。如果沒有隨泓先生夜探,哪裡知道他與拓跋陽的比鬥?

  咬唇緩緩地問出一句:「你都知道了?」

  黑暗中,我只能感覺到他似乎點了頭,剛溢出的鮮血滴入了我的脖子,很燙。慢慢地壓在腰間的力量消失,他的手臂軟軟地落在矮榻上,發出空洞的聲音。

  極快地撐起身子,跑到帳篷邊緣,用力扯開牛皮帳子,月光一下子湧進,夜裡的夏風吹冷了落在臉頰的血,也平靜了猛跳的心。幾乎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環顧周圍,取了銅盤裡的白麻布,再次回到矮榻前。

  淡淡的月光下,他安靜地躺著,猶如熟睡一般,似乎連呼吸也靜得沒有了。這樣的靜謐,我卻覺得徹骨寒冷,目光遊弋在他的臉上,蒼白的面頰,唇角的累累鮮血,毫無生氣的畫面。手不禁顫抖,白麻布落在了他的胸口。

  「難道無雙公子沒有告訴你,身受無相大印掌會氣血鬱結內力受阻,三日內必有淤血流出……」他半睜開眼,黑瞳依舊亮得像夜裡的星辰,血卻又溢出些。

  有的時候人並不是刻意冷靜便可心中漠然,所以我現在還同方才般亂如麻:「我又不懂什麼武功,先生說春風化雨功也是絕世神功,怎麼就擋不住拓跋陽的一掌呢?」

  他眼眸微垂,眼睫下的濃重陰影擋住了眸色,只聽見淡淡的歎息聲:「果然是瞞不住無雙公子……」

  驀然,我身子僵住,嗓音微啞,問道:「其實,你全部都知曉,是不是?」

  「扶柳,這世上能困住你的陣法,除了無雙公子諸葛泓還有誰呢?」他全身好似木頭般僵硬,只有薄唇緩緩張闔:「你又沒有任何功夫,能深夜裡不驚動兵衛到這裡,一定是破了這高深的陣法……想來也是聯繫上了拓跋國師無雙公子……」

  他的聲音很輕,偶然還帶著幾聲咳嗽。

  「其實無雙公子心中的疑惑並未完全解除吧?」他唇角上揚,幾縷鮮血隨之扭曲在白皙的頷下:「他明明知道你不會內息功,遲早會被我發覺,卻依舊讓你在帳篷外偷聽,無非是想通過你來問出一些東西……」

  手腳發涼,我努力不讓身子發顫,忍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如果我問關於迦南教和白飛的事,你會告訴我嗎?」

  靜得讓人窒息,我端坐著,背脊繃得緊直,心裡默默地告誡自己,無論怎樣的回答,就算是絕情得像千斤大錘砸在心窩,也必須挺直了腰!

  「不會!」他合上了眼,極淡的聲音縹緲在摻和了墨香的空氣裡:「扶柳,我不想騙你……」

  又是一縷鮮血沿唇角溢出。

  我慌忙拿起掉在他胸前的白麻布,擦拭起來,卻發現怎麼也擦不盡,血依舊流,染紅了素白粗布。

  手背驀然一涼,上面有一滴水珠在滾動。

  我深吸氣,眼眶有些酸:「我馬上去求先生!」

  跨出一步,手腕就被鐵鎖固住似的,牢牢不動。

  他雙眼閉著,如同安睡般,可右手卻緊攥著我的手腕,勒得手腕周圍都紅腫了。「靜靜地陪我一會兒就好……只要一夜氣息就通順……不會再咳血了……」

  掙脫不得,只能安靜地坐在旁邊,聽著他勻長的呼吸聲,意識漸漸模糊。

  第二日醒時,發覺自己蜷縮地如同母親肚中的嬰兒,依偎著他,像是尋求溫暖的小孩。

  我眼皮抽搐幾下,無聲無息爬起來,咬唇走到一旁的水盆前,拿起一方棉布沾了涼水,擦拭起昨夜滴在臉上的血跡,直到覺得臉頰的溫度降到了正常水平,才掀起帳篷毛氈,準備呼吸新鮮空氣。

  簾子掀開,砰得撞頭,我捂住額頭猛吸冷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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