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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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寶兒三言兩語,談笑間化解了這話中諷刺。 忽地,狂亂的馬蹄聲響起,聲如雷鳴,一隊驃騎直向帳篷奔襲而來。 夜月繁星下,只依稀見到一銀盔將軍帶領著軍隊策馬前來,氣勢非凡。 見如此浩大陣勢,拓跋陽的隨從們紛紛拔出刀劍,圍成一個半圓形,護住了拓跋陽的周身。 待那將軍逼近至二十丈遠時,在滾滾沙塵中,可模糊看見他的臉,高鼻深目,竟有一雙藍色眼珠。 這時,拓跋陽面露喜色,喝退隨從。 藍眼將軍也矯健下馬,龍行虎步至拓跋陽面前,旋即單膝跪言,聲若洪鐘。只是他說得是拓跋語,雖然我曉得簡單拓跋文字,但卻從未聽說過,也無法知道他向拓跋陽稟告了什麼。可從拓跋陽的面色看來,也能推測應該是一件喜事。 等到那藍眼將軍彙報完軍情,拓跋陽竟親自將藍眼大將扶起,料來那將軍也應該是拓跋的重要人物。 隨後,他們君臣相談甚歡。 突得,久未言語的洛謙斜插一句:「這等區區小事,何需大汗派出拓跋第一人鐵木那將軍及五萬鐵騎。」 拓跋陽甚是驚訝,停止了與鐵木那談話,盯著洛謙道:「洛相果真文采過人,就連拓跋語言也是精通熟識。」 「只是連洛相也曾丟失過的十萬兩,敝國又怎能不重視呢?」 那藍眼將軍自是拓跋第一人鐵木那,可是十萬兩白銀怎麼會落入拓跋陽手中?而洛謙又何時丟失銀兩呢? 一番迷霧對話,攪得我頭昏腦脹。 而後拓跋陽對鐵木那附耳幾句,鐵木那對洛謙抱拳道:「洛相言重,鐵木那早已不是拓跋第一人,五年前這稱號易主他人,而那人是鐵木那窮盡一生也無法超越的。」鐵木那本就只會說幾句簡單漢語,這段話能勉強說完也極為不易了。 鐵木那剽悍英勇,可當提及現在的拓跋第一人時,眼神卻極是敬佩。不過鐵木那也應該是一條漢子,這世上能真心佩服超越自己之人本是極難,更何況鐵木那還是拓跋重臣。 但在這幾句對話後,拓跋陽與洛謙都閉口不言了,他們剛才所說之事也如黃沙,風吹飄散,不再有蹤影。 此後一連十天,走戈壁穿沙漠。 第十一天傍晚,林寶玉扶我下了駱駝。早在進入沙漠前,拓跋陽便命人將駿馬換成駱駝,雖然緩慢,但要比馬上顛簸來得舒服一些。只是駱駝雙峰之間的圍帳空間狹小,僅能坐一人,且舒展身軀也不得便。 在駱駝上蜷曲許久,我甫一落地,雙膝酸軟,竟將半邊身子掛在了林寶兒身上,嘀咕道:「早知道百日醉藥效這樣厲害,當初拼了命也要往他茶水裡下……」 林寶兒眼睛一眨,吹氣在我耳畔道:「真捨得嗎?」 幾丈之外,他立在高大的駱駝旁,神情萎靡,不復往日飄逸。 我撇回頭,域外的草原分外綠,多有駿馬自由奔。「若是知道現在,當時剜心也會給他灌了百日醉,免得如今這般磨人……」 遠處夕陽如紅盤,染紅了半邊草原。幾匹駿馬極速馳來,揚起點點泥土。 待近了,林寶兒忽地輕聲驚呼,忙後退幾步。我沒有依靠,雙腿乏力,軟軟地癱倒在草地上。 馬蹄聲震得地面微微顫抖,軟草也隨之輕擺,葉子拂過我的後頸,一陣麻癢,我不禁輕聲一笑,笑音清脆。 雷霆般的馬速遽然停止,一大片陰影投在我的臉上。 馬上是一個衣裳華貴的拓跋漢子。圓領窄袖,是典型的拓跋服飾,便於騎射。只是衣料卻是難得的金陵雲錦,在西華也是極其昂貴的,非大富大貴人不可穿。那人打馬又向前走了兩步。揚起頭,將他看得更加仔細了。臥眉細眼,容貌委實普通,倒是髮辮上寶石相輟,耀眼奪目。 他目光放肆,盯著我,如打量獵物一般上下掃視,而後咧嘴一笑。 心裡極不舒服,我反瞪他一眼。 他卻饒有意味呵呵大笑,伸臂如電,探身將我抓上馬背。 一時間頭昏眼花,好不容易穩住,剛抬頭,一股濃重的膻性味便沖入鼻端。心下怒極,也不管四肢無力,揮手就扇了他一巴掌。終究是氣力不足,手掌打在他粗糙的臉上,力道幾無沒有,只有指尖輕輕刮過。 他一怔後,便囂張大笑,眉眼之間看我像是待宰的羊羔。 這一笑還未結束,他突然臉色忽變,方才得意蕩然無存,只餘驚恐之態。 他垮下駿馬長嘶,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前蹄不斷踏向半空。 烈馬脫韁,它掙扎幾個回合,我便受不住了,直覺胸口噁心,整個人被拋到了空中。重重落地,小腿撕裂般的疼痛,可上身卻是毫髮無損。 只一回眸,看到了洛謙的眼,壓在心裡許久的恐懼便爆發出來,張開咬在他的肩頭,狠狠的:「痛!」 洛謙眉頭微皺,雙臂環著我,輕拍後背,淡道:「到底是晚了一步,不過以後絕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我松了口,深深的牙印隔著衣料嵌在了他的肩頭:「大概是小腿折了,很痛。」 又一陣塵土飛揚,那個拓跋人也重重摔在地上,馬兒撒蹄奔去。 他哼哼兩聲,艱難爬起,指著我與洛謙大聲喝斥,只不過他說得是拓跋話,一句也聽不懂。但瞧他鼻孔闊張,也知不是什麼好話。 洛謙抱著我,支起了上半身子,正色厲聲說了一串拓跋語。 那人愣住,細目撐大。 身後又響起喝斥的大段拓跋語,拓跋陽大步走上前來,滿臉歉笑著扶起洛謙,我倚著洛謙也緩緩站起,只是右小腿實在時疼得厲害,抽氣聲連連。 那人瞧了我們一陣,大力拋下馬鞭,也轉身離去,口中喝聲不絕。 拓跋陽抱拳道:「圖姆魯莽無禮,致使洛相與夫人受傷,本該重罰,但因他是側閼氏的唯一親弟,父汗一直寵愛又加,一時也不好處置。只有本王先行向洛相與夫人賠罪,等明日向父汗稟明此事,再讓圖姆親自向洛謙請罪。」 「國舅千金之軀,洛某怕是承擔不起。」洛謙冷冷回道,也不正眼瞧著拓跋陽,目光卻是飄移到我的右小腿上。長裙早已在跌落時割得破損,還有不少尖銳石子劃破了肌膚,鮮血湧出,混著泥土凝在了絲緞裂口處,如破敗的花。 「先忍一忍,實在是痛,就閉上眼睡一下。」洛謙溫柔淺笑,手臂溫暖環住我的腰,抱了起來。「還請太子給一處安靜陋室,我要為內子包紮傷口。」 他堅定地邁出步伐。淡淡餘輝灑在他的額角,將豆大的汗珠照耀地如同完美的水晶。或許想忘記一處傷痛,必須想起另一種疼。他與我一樣身中百日醉,在沙漠顛簸十日,體力虛弱。可此時,他抱著我,全身流汗,走向拓跋深處。 我緩緩閉眼,聽到一聲歎息,虛弱若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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