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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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吟吟淺笑,道:「玉娘,取來七弦琴,備清水,焚幽香,上清茶,今日我與龍夫人要聽姑娘高歌一曲。」 琴到,水至,香焚,那姑娘將手侵透入水,洗下手中塵垢,而後十根白蔥玉指輕挑琴弦,錚錚兩響,似在調音,行動之清雅,仿若從畫中仕女在淺吟彈唱。 她緩緩抬首,眸光暈轉,紅唇輕啟:「小女子獻醜,一曲《枉凝眉》,還望可入公子耳。」 說罷,纖細白指便似花般在七弦琴中上下翻飛,挑弦勾指,一曲清音哀婉響徹屋內,曲調清幽,恰似一縷甘泉沖洗了這濁流俗世,也衝開了我的記憶。 一段驚世駭俗的絕妙前奏後,她慢啟朱唇,唱出一魂幽怨:「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著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一個枉自嗟呀,一個空勞牽掛;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怎經得秋流到冬盡,春流到夏!」 她唱得很到位,每一個音調都捏得極准,最重要的是感情豐富,似投入無限真情,讓聽者無不隨之黯然神傷,獨自蹉跎。 而我卻是以扇為節,輕輕敲打桌沿,和著拍子,似完全陶醉其中。心下暗自喝彩,好一首《枉凝眉》,唱得不比原唱差了多少。 面露滿意微笑,半凝目,再次留意觀察起這位姑娘,哦,或許現在不應該再稱其姑娘,是否同志更為親切一些,畢竟都是天涯淪落人,不知她是怎麼也掉進了這個陌生的時空? 得先管住雪君的嘴,不能讓她洩露了我們的底細。我略撇頭,一望雪君,反有幾分驚訝。雪君趴在書桌在,眼淚掉得稀裡嘩啦,像是完全被曲中悲涼打動。我輕舒氣,估計這首《枉凝眉》年代過於久遠,再加上她新潮的性子,哪耐得住看《紅樓夢》啊,所以雪君以前未曾聽聞此曲,也就猜不出唱曲人的來歷。 正掂量著應該如何不露痕跡地從她口中套話,恰好弦止曲終,妙音驟停。我立即起身撫掌笑曰:「果然是天仙妙音,人間哪得幾回聞啊!詞美曲妙,姑娘又唱得動情,當真有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之感。」 她只是淡淡回禮一笑:「公子過獎,小女子愧不敢當。」 瞧著她的清麗雙瞳,我溫柔笑問:「敢問姑娘芳名?是否真心有意在我這怡心閣登臺獻藝?」 她目光閃爍,帶著一絲黠促,婉轉回道:「小女子姓賈,名寶玉。」 哐當一聲驚響,茶杯摔碎,雪君低呼道:「賈寶玉不是一男的嗎?」 我不禁皺了眉頭,暗叫糟糕,自己也粗心大意了,只想著雪君猜不出她的來歷,豈忘了最難料是人言,早知應該先封了雪君的嘴。 假意慌忙奔至雪君身前,從袖子裡掏出手絹,替她擦拭起衣服上的茶水:「怎麼不小心打破了呢?」待擦至衣襟出,我順勢貼在雪君耳畔,低聲沉嚴道:「不准再說話了,莫要泄了身份,一切交給我。」 隨後將帕子遞與雪君,便悠然轉身,對她歉笑道:「我二姐從小性子就直爽,反應總是過大,剛才之話若是冒犯了姑娘,還望姑娘見諒。其實,也怨不得二姐,只因家鄉故宅旁確有一賈戶人家,生有公子取名寶玉。卻不想天下竟有這等巧合事,會與賈姑娘同名同姓!」 賈寶玉先是輕咬著下嘴唇,眼裡露有疑惑,閃有防備,但很快便淺淺笑開,聲音清朗:「無巧不成書嘛,看來賈寶玉還真是一個好名字,也讓我與公子牽起了幾分緣分。這樣,寶玉就大膽開口直問了,是否可以按公告上所寫,自行提出條件?」 我亦淺笑道:「不知賈姑娘有何要求呢?」 賈寶玉爽直開口,不做任何拖遝之語:「首先,我賣藝不賣身;其次,我要擁有絕對的自由權;最後,每月五十兩紋銀,一個銅板也不能少。」 不愧是受過現代教育的人,開出的條件將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可我豈是省油的燈,任她欺淩在頭上。我輕搖摺扇,徐徐涼風迎面,含笑等著她一口氣開完條件,便止了笑意,雙眉略沉,目光銳利盯上她的眼,毫不留情地針對她所提出的條件一一打壓:「首先,怡心閣不是飯館,你我都清楚它是青樓,我不會雇用一個無用之人;其次,就算我要請怡心閣的當家,也不會給他絕對的自由,所謂吃人嘴軟,拿人手短,既然為我做事,哪有我還要聽手下人話的道理?最後,賈姑娘也未免太漫天開價了吧?現任平羅太守一月俸銀不過二十兩,如果有月銀五十兩的歌姬,不知道太守大人知道了,會怎麼想呢?呵呵……」 賈寶玉方才清澈的目光開始漸漸閃爍不定,最後卻是一揚尖悄下巴,不甘示弱道:「久聞公子招賢若渴,這幾日沒有一個女子入得了眼的,寶玉猜測公子要的不是通常的庸脂俗粉,而是能夠一鳴驚人的才藝絕色女子。小女子不才,卻也自認為可以讓怡心閣一月之內紅透西華,成為西華第一的煙花之地。公子是個聰明人,不需寶玉多言,既然公子所求之人來了,公子又豈能因為一兩個不痛不癢的條件,而將我拒於門外呢?」 果然有膽識,一語點破我現在的要害,我急需的,就是她那種能夠為我帶來一萬兩的才情奇女子。可我商場混跡多年豈是白玩的,悠悠一笑,漫不經心地瞟了她一眼,懶洋洋地問道:「寶玉姑娘只是唱得一兩支好曲,可是只憑這個是無法豔壓群芳的。」 賈寶玉眸子透亮,不自覺的將聲音揚了幾分,帶著一股驕傲道:「公子錯了,寶玉會的曲不止一兩首,而是無數首。而我最擅長的並非曲調,而是舞蹈,我曾十年苦學舞藝,自信在西華無人可出我之右!」 我散漫收起摺扇,端起茶碗,抿上一口清茶,才緩言:「我瞧著姑娘這身裝束,沉泥垢面,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現在誰更需要誰還說不準呢?」 我歎了一口氣,淡笑起:「我覺得與寶玉姑娘好像尚有幾分緣分,不如這樣,我保姑娘清白,每月給十兩紋銀,姑娘則在怡心閣賣藝。」而後擱下茶杯,抬眸嫣笑:「最後再提醒一句,這怕是青樓能給出的最好條件了。」 望一眼窗外天色,拉起雪君,走向書房外:「天都快黑了,二姐我們也回家吧。」 六、七、八……我噙著笑,在心裡默數步伐,嗯,十。 「公子請留步。」賈寶玉有些焦急的叫住了我。 「寶玉願在怡心閣獻藝,但公子如何保證條件落實呢?」 我回身,盈盈淺笑:「以破弩堡為保證,不過,賈姑娘也要保證一登臺便可豔壓全國。」 賈寶玉揚眉道:「只要給我三日準備。」 夠爽快,我亦揚眉道:「口說無憑,玉娘,立契為據!」 「再問公子一句,簽的是幾年合約?」 「一月!一月之後,姑娘要走便走,要留便留。」 「簽了!」賈寶玉揮筆一簽,喃喃自語道:「妓院、登臺、唱歌、迷男人,我祖國的大好青年,怎麼一穿就變身成了天雷娘娘呢?唉,這世道不雷雷,怎能混到一口飯吃……」說著她還頗有幽怨地瞟到門口,掃了我們一眼。 眼見雪君躍躍欲試,我狠掐了她一把。果然,吃痛,雪君叫出了聲:「疼——」 我順勢撫摸著她微微凸起的小肚子,柔聲道:「怎麼這樣不乖呢?瞧踢得娘親多痛啊!」說著就架起雪君極快地離去。 在馬車上,見再無他人,雪君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瞪著我,撇嘴道:「幹嘛掐著我不讓說話?不過就是要安慰人家一句,雷雷更健康!」 「同道人,同道話。」我沉聲道:「可不同路……」 雪君奇道:「既然她和我們一樣,為什麼不相認?反而要隱瞞呢?畢竟大家難得有緣才一起到了這裡。」 我眼角略微挑起,正色道:「這也是我要向你特別交代的,不要跟她說了我們的來歷。記住,在她的眼裡,你是龍夫人,我是柳公子,沒有和她一樣的現代人。」 望著雪君眼中的不解,我歎聲道:「你肯定無法理解我為何如此冷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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