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三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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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朔九年,正月二十,雪盡放晴。 院子裡洛文備馬車,陋鞍駿馬,極不協調。 我將剛買回的零碎布條遞給流蘇,笑問道:「明日有事要出去嗎?」 洛文回道:「夫人,爺吩咐的明日去拜訪破弩堡,備好馬車。」 迎著微弱的冬日陽光,我的眼竟感到有些刺痛,便眯起了眼:「破弩堡?」 洛文解釋道:「夫人可能有所不知,破弩堡乃西北第一堡,堡主是當今武林盟主,勢力橫貫西北。爺前日去拜訪時恰堡主不在,故才決定明日再訪。」 「哦,」我輕輕轉身離去,卻不料洛文從身後趕了上來,遞與我一封信,歉笑道:「小人剛才竟忘了,今早收到上官將軍寫給夫人的信。」 我淺笑接過信:「麻煩文總管了。」 信步走到院後的小池塘邊,塘面的冰開始融了,破碎的冰塊飄忽在水中,不能把握方向。 扯開信,展開薄紙,紙上慘白,只有寥寥幾字,卻是鐵鉤銀劃,帶著一種決絕。 扶柳:將十萬兩白銀交給洛相即可。哥。 或許是墨汁太濃,浸透入紙後,在陽光的照耀下,竟反射出瑩瑩白光,脹痛了我的眼。 我的手微微一顫,信就隨風飄入池塘。宣紙吸飽了碧水,墨蹟也隨之暈開,字亦漸漸模糊,直至不可辨認。 深夜,我裹著厚襖,偏坐在炕上,擺著棋譜。流蘇端著一盆熱水進來:「小姐,洗漱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去破弩堡。」 嫋嫋熱氣,擋住了流蘇的臉,看不見她一向清冷的眸,我懶笑道:「大清早的我可起不來,今年伊水坊就讓雪君她一個人胡鬧,禍是她闖的,我可沒有精力收拾她的破攤子。」 流蘇背對著我,放下盆子,幽幽歎氣,似一道冰劍,凍結了氤氳熱氣:「那少爺就沒有急需的銀子了。」流蘇的背影在斷續的燭光中有些悵然。 「流蘇,有話就直說,每次都這樣,憋在肚子裡又不甘心,想講又吞吐猶豫。」 流蘇微聳肩,踏步若流星,直視我的眼,堅決如斯道:「流蘇求小姐幫少爺一次,為少爺籌足十萬兩白銀!」 「流蘇你一心向著哥,」我拋下棋子,看著棋子無章的滾滾滑動,亂了一局棋陣,而後唇角苦笑:「你可知道,我若這樣做了,將置自己於何地?」 自然地,憶起哥的前一封信來。 扶柳:哥曉再無顏面向你提出任何要求,但如今事態緊急,哥也只好做個不知好歹之人。望你能儘快集結十萬兩白銀,送與軍中,以解軍費燃眉之急。此事關乎上官家生死存亡,倘若心中不願,但念娘之情,盡力為之。切記,切記。哥。 流蘇毫無退縮,反而更進一步,決然之態更盛:「流蘇不及小姐聰慧,也不懂國家大事,只知做事由心而已。現在流蘇唯一能肯定的是,不惜一切幫少爺達成心願。」 我瞧著流蘇,心中百轉千回,憤怒的、憐惜的、憂慮的,只能化為一聲幽歎:「我也想由心而已!可如今我被逼得走入這般境況,就不得不權衡再三,想一想,什麼該做?什麼不能做?」 「流蘇,你以為給了哥銀子就是圓了他的意,可你清楚嗎?男人的野心在權力面前永遠都無法圓滿的!這自古以來,獨攬了軍權,又掌控了經濟的人,哪一個不是人上之人?我給了哥十萬兩白銀,就等於給了哥造反的野心!" 突得流蘇雙膝厥然落地,震得地上的灰塵直揚到了胸前,眸子卻是更加犀利,盯著我,一字一頓,聲音不大,但極用力道:「就算他罪誅九族,不容於天下,我也會陪他走到底!」 眼角有了酸脹的異樣感覺,慢慢地彌漫了眉眼間。 流蘇,當初哥只給了你一個笑容,你為何死心眼的給了哥你的全部呢? 閃閃似水晶,佔據了我眼內的所有空間,折射出無數個流蘇。我霍然起身,指尖顫抖不止,對著模糊的流蘇,尖銳利道:「流蘇,我要罵你笨,罵你傻!你為他付出所有,那你有沒有問上一句,上官去疾,在你心中我流蘇是什麼?」 「或許哥只不過把你當作一個聽話的工具,流蘇,值得嗎?」 流蘇聲固若磐石:「流蘇對自己的選擇無怨無悔!」 心像是被無數根絲線混綁在一起,絲線在晃悠地收緊,最終心失去了掙扎的動力,我無力閉眼,有一滴水淌過了臉頰,歎道:「流蘇,我真的無法答應。做了就要陷入政治漩渦,而我沒有能力把握朝堂走向,太變幻莫測了。」用上最後一絲力,艱難道:「哥要我把全部白銀交給……洛謙,我看不透他。」 流蘇聲音沒有剛才突硬的尖角,變得幾分柔和:「丞相不會害小姐的!那幾日小姐中梅花落,丞相忙得幾乎未曾合眼,連夜招來已告老還鄉的沈太醫,而後又不辭辛勞的尋找青尾毒蠍。」 是嗎?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我能相信幾分? 「他會為權勢拋棄蘇婉,若再遇此事,他又會怎樣選擇?七年之情都可捨棄,他我相識不過半年,以後之事誰可妄斷!」幽幽道來,竟含有幾點斷腸的哀痛。 流蘇平靜說道:「其實,少爺昨日已寫信告知丞相,十萬兩白銀由小姐籌措。流蘇將所知之事全部告訴小姐,小姐若心意堅決,流蘇也堅決長跪不起!」 頓時我像是失去了牽線的木偶,軟軟的癱倒在床上,睜大了雙目,卻是不見光明,原來他們還是不曾為我留下回旋餘地,或者該這樣說,從我踏入上官府後就已無退路。 「讓我再想想吧……」 天朔九年,正月二十一,天晴朗,有微風。 賀蘭山下,一條黑色巨龍橫亙大地,堅不可摧。黑色城牆,破弩堡之絕,光可鑒人,滑不附物。堡門朱紅,包有熟黃銅,雕刻螭蛟破雲身形,中間插有拳頭般大小的門釘,西北第一堡威嚴盡顯。 門下守有練武漢子,衣著光鮮,只是精神不佳,大清早的竟有昏昏欲睡之態。 洛文上前打了個唱諾,道:「這位大哥,麻煩通報一聲,平羅司倉洛謙求見龍堡主。」 守門漢子打著哈欠,罵罵咧咧道:「就這種不入流的芝麻官還想見我家堡主,小爺都不屑相見,鐵定害得爺白跑一趟。」守門漢子極不情願的挪開步,邊說邊懶洋洋的走進堡內。 許久,守門的粗漢才慢遝遝地回來,吊著三角眼,輕藐道:「爺爺早說了,堡主是不會見你這種沒名小官,囉囉,趕快回去守著破倉庫,如果不小心丟了東西,連芝麻官也沒的當了,呵呵……」而後眼角又斜瞟我,嘿嘿笑道:「不過你他媽的還真有狗屎運,娶了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我本心情不佳,這番話猶如火上加油,騰騰地激起了昨夜的怒意,便伸手探入腰間,取下一面西泠銀牌,朝著那粗魯漢子嘴上砸去,眉下沉,含有冰霜,冷聲道:「不長眼的奴才,去告訴龍傲天,西泠柳莊的表小姐到了,叫他親自出堡相迎,否則我今日就拆了他的破弩堡!」 粗漢一見氣勢,就怯了意,忙亂地撲住銀牌,剛掠上一眼,旋即變了面色,踉蹌地奔回堡內。 這次效率快了許多,不多時,一道青影從門口飄出,接著就摟住我的脖子,清糯的聲音在耳畔甜甜響起:「柳兒妹妹,不要聽她瞎說,野丫頭就愛到處亂告狀。柳兒,雲哥哥一年來可有天天都想你喲,你有沒有想過雲哥哥啊……」柳雲還是老習慣,抱著人不放,絮絮叨叨地講上一大堆話,活像個孩子。 我正要啟唇叫柳雲鬆手,勒的有點兒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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