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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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言與流蘇一同下車。是夜,寒氣侵身,弦月偏沉,晦暗無光,當真是個月黑風高殺人夜。 借著車頂上掛吊燈籠的昏昏燭光,我抬眸向前凝望,依稀見得二十多名健壯漢子擋在路中央。為首的是一名虎背熊腰的絡腮胡壯漢,肩上抗著一把明晃晃的大斧,想來就是所謂的山大王。他也瞧著我與流蘇,嘿嘿笑起:「爺兒們今天運氣好,竟有兩個漂亮的小娘子,搶了回去做壓寨夫人正好。」 他身後的一群莽漢跟著哄哄大笑。 流蘇哪受得這般挑釁,柳眉倒豎,拔出腰間軟劍,疾刺向那山大王的心窩。 山大王並不為意,仍舊嘖嘖笑道:「好個潑辣婆娘!不過老子就喜歡這股子辣勁,夠味!」 流蘇薄唇抿得幾乎不見,手腕急抖,劍快如電,削落了山大王半邊眉毛。山大王頓時痛得嗷嗷大叫,將銀斧揮得如流星,一丈之內不得近人:「臭婆娘!兄弟們,給爺上啊!」 後面二十多的漢子應聲而動,紛紛亮出兵刃,直砍奔來。 洛文立即低喝一聲:「操傢伙!」 四名車夫快速從車底抽出長刀,提起掠起,佔據四方。 山大王臉色倏變:「大夥兒當心,是五才參陣。」 洛文橫刀挺立於陣中心,贊道:「好眼力。」 刀起劍落,瞬間就戰成一團。 數十招過後,流蘇的劍上已沾上一串血珠,猩紅凝結,再也甩不掉了。 突得,眼前斜竄出一條漢子,他胸口手臂已被砍傷,傷口血肉翻卷。我心裡堵悶,正要啟唇,卻發現根本不知該說些什麼,是勸他放棄,還是鼓勵他堅持?我只能苦澀一笑。 那漢子似被激怒,口中呵呵叫起,卻不知說些什麼。他踉蹌提起手中鬼頭刀,眼中凶光畢現,作勢便要狂砍。身後流蘇一聲清叱,燕子轉身,銀劍追星趕月,直刺入漢子後心,而後手腕抖動,決絕地抽回了劍尖,也抽走了漢子的生命。 那漢子染血右手鬆開,沉重的鬼頭刀砸地,激地沙石飛走。他雙手捂心,眼珠凸出,面部猙獰,蹣跚向前移了兩步,似勾魂使者沖我陰笑不止。 一陣毛骨悚然,我不禁向後連連退步,但怎奈何那張扭曲的臉緊追不捨。 漢子血口大張,紅色黏液噴薄而出。 這時,一身的月白恰好擋住了我全部的目光,輕柔的光澤,就像江南的水色圓月。 漢子終於倒地不起,死了。洛謙也轉身,白衫早已染上點點墨紅,幽幽笑起:「柳本江南,怕是受不了塞北碧血黃沙的。」 清水墨香混著濃烈血腥蕩開,異魅的氣息包裹住了我的周身。 長歎息,我緩緩閉上雙目,聲輕如水,似哀怨:「可植柳人卻更加偏愛大漠風光……」 時間分秒難熬,許久,淡定的墨香漸行漸遠。 流蘇冷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姐,可以啟程了。」 我深吸數口氣,方睜眼,徑直地走進了青帷馬車,根本就提不起足夠的勇氣,瞧一眼前方血流成河的慘烈畫面。 車內,流蘇在身旁坐下,眉頭鎖起,沉聲道:「內有腰牌,全是大內高手,但功夫卻不是最好的。」 恍惚間,緋紅的鋼針就紮入我的腦海,那日竹林,洛謙已明確暗示,平羅之行前途兇險。而長安政壇波譎,勝負尚未分,我仍舊是上官家送與他的質子。 撫平流蘇的眉,我淡淡笑道:「最好的大內高手還在官道上等著我們呢!」 店小二說得不錯,半夜時分終趕到了關山城。 不及細細漱洗,我就倒在床上,和衣而睡了。 東方始泛白,整個客棧就被尖銳怪音驚醒。 「聖旨到,洛謙接旨。」 我胡亂盤起長髮,匆匆趕至庭院行禮接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經罪臣王信招供,平羅太守洛謙在為官丞相期間結黨營私,任用小人,毀我朝綱。今已查明,罪證屬實,貶洛謙為平羅司倉。欽此。」 「臣洛謙領旨。」 「哎喲,洛司倉可要將聖旨收好了,這以後恐怕再也見不到明黃錦緞了。」為首的太監將細嫩白手拈成蘭花指狀,小指翹得尤為厲害,直翻上了天,而後又掏出素絲絹帕,掩嘴笑道:「呵呵,瞧我這張嘴說的什麼話,司倉不要見怪喲。」 這太監將司倉二字咬得極重,聲音偏又妖銳,聽起來極為不舒心。 洛謙和顏悅色道:「公公說的是實話。」 太監越發地得寸進尺了,張揚笑道:「大實話呀!我這個人從來就是心裡藏不住話的,想什麼說什麼。」 洛謙微微笑意,卻散著淩厲氣焰:「不勞駕公公了,洛文,送客。」 太監驚悚一震,可又壯起膽子,道:「可不是?奴才們為了傳旨,連夜趕路,一晚未曾合眼。」說罷瞟了洛謙一眼,頭就軟軟低下,灰溜溜離去。 我瞧著洛謙手中的聖旨,數月險景不由得湧入腦海,可是只怕以後更為兇險,畢竟要面對的是坐擁天下的皇帝,皇甫朔,這樣一個高深的對手啊! 皇甫朔,當今的天子,也是鑒魂樓的買主! 他是想殺我的,因為我的存在造成了他最大的威脅,我是一根鏈條緊栓住了將軍府與丞相府。但是如果我死在了丞相府,不僅可以毀了文武同盟,還能使得兩股朝堂勢力反目成仇。 所以他想盡方法要擊碎這根鏈條,最終選擇了鑒魂樓。 鑒魂樓素來殺人幹淨利落,若是失手,也決不會影響到深宮中的他。 真妃卻無意中得知了這個殺機,立即寫密信想通知與我。可能是皇甫朔的突然闖入,真妃只能匆匆寫下「小心」二字,就讓張德子帶出了宮。 上次我僥倖逃過一劫,皇甫朔如意算盤落空,同時也導致了昨夜的伏殺無法再請鑒魂樓。無奈之下,皇甫朔也只能派出大內高手了。 這個殺人計劃也是細緻謹慎的,只是可惜呐,選錯了人執行,這群太監做事粗糙,不懂掩飾,心急火燎地趕來,恰好暴露了皇甫朔的焦急、不安、忐忑的心態。 洛謙他家兩朝首輔當權已久,朝中勢力龐大,可這盤根錯節的、暗藏隱晦的聯繫,豈是一時之間就可以斬斷的? 皇甫朔擔心憂慮,冒險行事,只為斬草除根! 假借山賊之名除掉洛謙,無疑是最好的計策。一來可以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丞相死於非命,而不是皇上之手,可保他仁名;二來,可以徹底地瓦解洛謙的勢力,只要洛謙一死,這明裡暗裡依附於他的人,自然都散了。 皇甫朔料得洛謙謹慎,當走官道,可洛謙偏一反常態選擇小路,致使伏兵設錯。其實,若昨夜真走官道,依靠洛文及車夫們的實力,也能闖過,只是怕有幾人要受傷了。 縱使伏擊失敗,皇甫朔也留有後招,就是這道再貶聖旨。上次將洛謙連貶五級,降為平羅太守,已使朝堂震驚。可這仍是不夠的,太守雖是地方官員,卻握有實權,倘若洛謙利用得當,還可死灰復燃重新掌權。既然殺洛謙不成,也只有再巧設名目,繼續削權。 這皇宮鬥爭太過複雜,也夠絕情,更為血腥。我歎出了聲,眉也蹩起,昨夜激戰恐怕也只是雙方試探性的交鋒而已,以後才會開始真正的對擂。這一路比我想像的危險,要厲害的多。 「後悔了嗎?」洛謙拋下聖旨笑問,一如既往的微笑,溫和,柔軟。 可是你與上官家可曾為我留下一條回頭路嗎?沒有,事情遠沒有結束,你我都抽不得身!我笑問:「何為司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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