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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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碧衫,懷裡一捧素紅,滿面喜色道:「小姐,瞧這花冠多好看啊!伊水坊剛把新做的嫁衣送來,趕緊去試一下吧。」 紅得太扎眼了,我搖頭道:「何必去試,合身不合身的,明天都會穿著它,也就無所謂了。若我不喜歡,難不成還真的可以重新做上一套。」 碧衫似乎非常不滿意我的回答,嘟著嘴道:「小姐話說的可不好聽,有哪個新娘子不想出嫁時漂漂亮亮的?再說連衣角都沒上身,怎知合適不合適呢?倘若真的有什麼地方不合小姐的意,雖說沒有時間重做了,但至少可以修補一下嘛。」說著,就把花冠套在了我的頭上,拉著我出了房間。 朱紅閣樓上,我一身火紅嫁衣,身後殘陽如血。 我望著樓梯上的哥,笑容無邪,輕聲問道:「哥,好看嗎?」 夕陽的餘輝給哥鍍了一身淡金,就在這一片暖洋洋中,哥舒心一笑,燦爛之極,仿佛回到了小時候,如同少年的陽光笑容,「我家妹子扶柳無論穿什麼都漂亮。」 我淺笑道:「既然如此,哥,能為小妹畫上一幅嗎?自從娘逝後,扶柳就再沒見哥提過畫筆。明兒扶柳就要出嫁了,我想留住我尚在閣中的模樣。」 哥依舊笑容燦爛,像是秋天梧桐枝上的黃金葉子般,炫目燦爛,「流蘇,備上筆墨。」 哥這次下筆極快,毫無阻滯,到日落西山,圓月初升時,畫已完成。 我瞧得畫中女子,倚門而立,低眉淺笑,雙目含情,嬌羞無限,恰似一名新嫁娘。依舊如從前,我提筆在畫中右上角寫下詩句: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妝罷低頭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哥輕聲吟誦,久久不語。 我盯著畫中女子,細聲長歎道:「扶柳哪有畫中女子嬌羞?難道哥真的看不見扶柳眼中的不甘嗎?」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幾乎細不可聞,似我已再無氣力將話語講完。 但我是那麼明顯地感覺到哥強烈的一怔,像是失了魂一般,過了良久,哥才緩緩而語:「哥近十年來未曾作畫,這畫技倒也生疏了。待哥細細修改之後,再送與扶柳,作為新婚賀禮。」說罷,哥卷起畫軸,轉身離去。 然後我將自己隱藏於閣樓的昏暗陰影中,望著哥的背影漸漸遠離,悵然長久。 入夜,大將軍府寂靜地厲害,似乎連風聲也被禁錮了。 我正要吹熄燭火準備入寢時,府內陡然炸開了鍋,喧鬧異常。流蘇神色一緊,快速地推開了門。她三日來寸步不離我身邊,怕得就是出現意外。 房外夜色如墨,唯有西北角有跳躍的火焰,照亮了半邊天。 望著熊熊大火,流蘇冷著臉,泠泠殺氣自長眉散出。她回眸斜望我一眼,薄唇緊抿,卻似乎是逸出一絲苦笑,而後抄起長劍,奔入黑暗。 西北角是哥的院子。 夜風吹散開了衣襟,脖子涼颼颼的,我不禁冷顫,拉攏了衣領。 極細小的響聲有規律地敲擊著,嗒,嗒嗒,嗒嗒嗒,單調地重複。我移步到了窗前,聆聽了一會兒,輕聲道:「西泠橋上。」 外面的敲擊聲停止了,一陣細索的摩擦聲,似乎是野貓跳過窗櫺。「柳漫余杭。」竟是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 沉吟片刻,我支開了窗戶。 窗戶下露出一張中年男人臉,是長安匯通錢莊的掌櫃。 「霜鈴呢?」我急切道。 掌櫃搖首,緊張地比劃了一個安靜的手勢,才低聲道:「三小姐沒事,正帶著一幫兄弟引開將軍府的護衛,讓我悄悄潛到表小姐這兒。」我輕舒氣,掌櫃也將一個瓷瓶塞入我手中,「三小姐說,大將軍守衛森嚴,一時沒有辦法救表小姐出去,等到婚禮那天,人雜難免混亂,再尋機會逃脫。還有這瓶裡是大小姐煉的百日醉,讓表小姐掂量著用。」 我淡淡點頭,蹙起眉。現在連房門也難踏出,百日醉怕是起不了什麼作用。 「表小姐真是大將軍……」掌櫃的疑惑被厚重的腳步聲打斷。 「快走!」我低喝,立即關了窗,將瓷瓶藏入衣袖。 極快地,哥出現在門口:「扶柳,沒有受到驚嚇吧?」 「沒有什麼,就是鬧得有些睡不著了。」我站在屏風後倦聲道。 哥掃了一眼屋子,柔聲道:「那好好睡吧!流蘇陪著你。」說完,留下流蘇,大步離去。 黑夜越發靜謐了。 天朔八年,八月十八,易嫁娶。 我穿著昨日閣樓上的那件嫁衣,端坐在梳粧檯前,透過黃銅圓鏡,望著身後的如蓮女子。在我出嫁之日,我第二次見到了那個深宮女子。清晨,她在我面前淡然淺笑道:「我曾經答應過,在出嫁之日為扶柳盤發,這句諾言我一直記得,因為二嬸曾經也答應過我同樣的話,可是後來她失言了,所以我來了,不想讓扶柳也為此遺憾。」 真妃手持合歡如意梳,輕柔地穿梭在我的發間,低聲唱著:「一梳,永結同心;二梳,白頭到老;三梳,兒孫滿堂。」她反復地柔聲唱著,直到為我將發盤好,才道:「扶柳是最幸福的新娘。」 我半眯著眼,似笑非笑地瞧著昏黃銅鏡中的自己,鬢旁簇著一圈燦若朝霞的蜜紅合歡,下面則是一排黃金流蘇細碎垂下,輕輕一動,花嬌欲滴,明黃閃爍,清脆聲響不絕於耳。 真妃從雕鳳鏤空金盒中取出一枚珍珠金蓮釵,赤金打造,釵頭一薄清荷,金箔花瓣,微微輕顫,更襯得花蕊珍珠瑩潔剔亮。真妃素手纖指一轉,便為我插於髮髻之中,道:「每個上官家女子都有一隻釵,釵中空心,可為傳遞消息之用。」 我慢慢笑開道:「真姐姐,這支金釵很漂亮,不是嗎?」 真妃一驚,素手微顫,訝道:「扶柳,不怨恨嗎?」 我對著鏡中模糊的身影笑道:「怨恨無用,何不開心?」 真妃一聲哽咽,雙目垂淚,大滴大滴的淚珠滑落在我火紅的嫁衣上,淚水瞬時隨著布料暈開,像是長安盛開的牡丹,妖豔異常,絢爛地灼燒著我的眼。 門外一聲高亢聲響,吉時到,閉上雙眼蓋上紅布,終於我坐進花轎。 天朔八年,八月十八,大將軍之女嫁與當朝丞相,十裡紅妝,滿城風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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