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碎 | 上頁 下頁 |
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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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醒來時,才發覺躺在了自己的屋內,身旁是一中年醫者對柳義柏道:「表小姐並沒有什麼大礙,只是今早沒有進食,導致氣血不足,加之受了刺激才暈了過去,吃幾帖藥就沒有事了。」 柳義柏面色灰蒙,點了頭,吩咐杏姨道:「好好照顧小姐。」說罷便轉身離去,杏姨與流蘇跟著大夫取藥了。 我掙扎著起了床,腦中一片混亂,蹣跚著走到桌邊,默默地喝起冷粥。 正當我舉起湯勺送到嘴邊的時候,突感到一陣寒風襲來,抬頭望見哥打起門簾走進臥室。 待哥近了,我才看見哥雙目紅腫,顯是痛哭過的,哥關切問道:「病著呢?怎起了床?」聲音嘶啞得很。 我盯著哥紅腫的眼,一字一頓地道:「我餓了。」 此後,我一言不發的坐在床上,流蘇也一直沉默地陪在我身邊。 在每日的喧鬧嘈雜聲中,我的魂魄似飄出軀體,遊蕩在不同的時空,像在觀看一部黑白記錄片,描述著我與柳依依十年來的點點滴滴。這片子似乎永遠也放不到盡頭,混亂,交錯,重複的鏡頭,直到柳依依的臉模糊到再也無法分辨,我才昏昏睡去。 臘月十三清晨,在娘逝去五日後,我第一次踏出廂房。此時,西泠柳莊所有的地方全部蒙上一層白紗,到處可見垂淚之人。我神色木然地看著周圍的一切,亦步亦趨地跟在哥的後面,走向靈隱寺。 到靈隱寺重生場,見得娘平躺在松枝搭成的寬大支架上,支架後寺中高僧排成一彎新月形,每人手持佛珠,閉目祈禱。遙遙相望,娘白衣白裙,黑色長髮用碧綠絲帶挽著,神情安詳,如同往常安靜地睡著了一般。 天空中開始下起點點小雪,不大一會兒,就有三四顆雪珠子落在我的臉上,雪粒碰上我的臉,立即化為水,恰似淚痕。 慈眉善目的方丈走到柳義柏的面前,雙手合攏,微傾上身,道:「柳施主,吉時已到,儀式可以開始了。」 柳義柏輕微頷首,哥便移步上前,從方丈身後的小沙彌手中取過燃燒著的火把,向娘走去。在細細地雪粒中,我看著哥一步一步地接近娘,最後顫巍巍地用手中的火把點燃了松枝。而後高僧們開始齊聲念頌經文,松木堆中冒出陣陣青煙,包裹住了娘,同時也散發出縷縷松香索繞鼻端,哥也退步回到我的身旁。 這時,我的心突然劇烈地絞痛起來,「哇」的一聲大哭,撲到了哥的懷中。我感到心底劇烈的悲傷,哭聲也就越來越大了。在這五天裡,我告訴自己,我只是在不停地懷念一個叫柳依依的女人,潛意識地將柳依依與母親這個稱呼嚴格地區分開來。可當柳依依置身烈火的時候,堅強如我也不敢再看她最後一眼。此時,我才明白,在這個世界,我失去了一個至親之人,再一次地失去了母親。回想起柳依依給過我的溫暖的母愛,淚水就不可抑制地湧出。 直到聲嘶力竭,我才微微抬頭,發現哥的襟前已一片濕漣。哥見我如此悲痛,安慰我道:「扶柳,娘就要進入另一個世界,在離別之際,娘也希望可以看到我們的笑臉。不要哭了,不哭,再哭可就要給哥洗衣裳了。」哥笑著用手指拭去我的淚珠。哥試圖用他的笑容感染我,可我卻那麼清楚地看到笑容裡那無處可藏的痛楚,同時也瞥到了哥身後的樹林中的那一閃而過的寂落青衣。 繁複儀式結束後,哥捧著娘的骨灰壇回到莊內。我則一個人靜靜地回到秋水居娘的廂房中,從梳粧檯裡取出娘臨終前囑咐我還給泓先生的那塊玉牌。在燭光的照耀下,我細細地瞧著這枚長兩寸寬一寸的玉牌。玉牌乃和田白玉所制,質地溫潤,似若羊脂,外圍雕刻一圈珍珠,一般大小,中間為雙層鏤空雕飾。其中一面紋飾為飛龍在天,一條蛟龍在雲霧裡若隱若現,雕工細膩,栩栩如生,只是這龍只有三隻爪,另一面只刻有「天權」二字。 我坐在床沿邊,緩緩地撫摩著玉珮紋飾,似乎想要把它烙印在手心,記入腦海。沉思良久,我長舒一口氣,拿起桌上泓先生特意為娘煉製的丹藥瓷瓶,披上外衣,吹熄蠟燭出了門。 深夜,來到清茶泉邊,大雪已停,清茶泉面上結著一層薄薄的冰。臘月十三的夜晚,月亮並不圓,右上角還缺著一塊,但月光清冽,照在一色銀白的地面上,反射的灼亮月光竟有些刺眼。 一品竹院大門開敞,我踏著積雪輕輕地走了進去。大廳裡僅點一盞油燈,燈具古樸,是千年青銅古器,造型獨特,別巨匠心,乃是一柄無刃長劍架於竹枝上,劍尖處挑一盞銅燈,燭火跳動,泓先生坐在桌旁,獨自一人,自斟自酌,我淡笑著在泓先生對面坐下。 「丫頭,深夜裡怎麼一個人來了?」泓先生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 我一搖螓首,將手中玉牌遞給泓先生,道:「娘臨終前要我還與先生。」 忽地酒杯落地,清脆一聲摔成碎片,「她還是拒絕了我,終究比不過他!」泓先生猛得咳嗽起來。 想是剛才泓先生喝得太急,情緒激動,一下岔了氣,我忙站起身,遞過手帕道:「先生家學淵博,諸葛一門,怎會不敵他人?泓先生,其實娘她心裡……」 突然泓先生右手緊地握住我的手腕,力道之大似要捏碎腕骨,高聲厲道:「你怎知我本姓諸葛?」 泓先生一向溫和,這時忽變嚴厲,將我怔住,也就忘了手腕上的疼痛,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從玉牌得知。」 泓先生聞後便鬆開手指,左手拿起桌上的玉牌,柔聲道:「我本該想到,是依依告訴你的吧?」 我隨即抽回手臂,雪白的細腕上烙著紅色手指印,微微有些紅腫。我輕揉著手腕,緩緩坐下道:「娘,並未告訴我任何事,只是讓我將玉牌送回。這只是我的猜測,不想卻是事實。」 泓先生淡眉一挑,琥珀色眼眸盯著我,道:「猜測?理由?」 我稍稍整理思緒,輕聲道:「從玉牌雕刻紋飾得出。」 「哦,僅憑玉牌,恐怕是無法肯定,我非朱泓而是諸葛泓。」泓先生道。 泓先生不信,我索性將腦中所想和盤脫出,道:「玉珮只是推斷線索而已。這玉珮乃由羊脂白玉雕成,為富貴豪門之物。圖紋飛龍在天才是重點,宮廷等級深嚴,無人敢逾越規矩,按禮法,皇宗才能佩戴龍紋飾物,但先生卻並非皇宗。其實龍紋玉牌最奧妙的地方在於少了一隻龍爪,它是一條三爪龍。根據律制,除皇親國戚外,如果皇帝特別恩賜,也可讓有功之臣佩戴龍飾,但為強調皇權的至高無上,功臣也只能用不完整的龍,也就是所謂的三爪龍。古往今來,有誰享有此等殊榮?怕只有武鄉侯才配得上這枚玉牌!」 「難道不可能是西華開朝功臣信甯侯武驍?」泓先生反問道。 我繼續道:「泓先生精通陣法,而武驍只是一代勇將,不知術數。」 「八卦陣法人人皆知,如何得知吾乃諸葛後人?」 我遲疑片刻,才道「先生所授並非八卦陣,而是天權陣!」 泓先生眉心蹙起:「你如何得知是天權陣?」 「扶柳常去莊內藏書閣,曾無意之中看過一篇《東吳·武鄉侯列傳》,書中言,武鄉侯窮畢生之力,得窺天機,悟出了一套驚神泣鬼的陣法。武鄉侯在荒野初次演練此陣時,殺氣沖天,雷電轟鳴,引天火焚地。見此異景,武鄉侯一夜未眠,次日望荒野焦地,長歎,此上天之權也,吾等凡人慎用!」我望向執杯停飲的泓先生:「書中有言,武鄉侯將天權陣拆分為三,水辰陣、熒惑陣與環鎮陣。而如今世間所流傳的八卦陣,只是後世巫者訛詐,皮毛而已。」 「此上天之權也,吾等凡人慎用!」泓先生搖著頭,苦笑問道:「誰寫的?」 「依稀記得是澹台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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