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乾坤 | 上頁 下頁


  連樹梢的鳥兒,都發出悅耳動聽的叫聲。

  對此,這位胡家小姐早已習以為常,從容優雅地踏進瑤光寺大門。

  在人群忍不住想要蜂擁而上的時候,寺院的大門已經被重重地關上。

  只剩下一片歎息聲。

  位於瑤光寺前院的大雄寶殿,雪後的陽光在金黃的琉璃瓦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瓦脊雕著神獸。鑲著金邊的廊柱,每條柱的頂端都雕著彩繪的佛教場景,下邊則雕著聖潔的四色蓮花。

  殿前數十級寬廣的殿階之上,寺裡的幾位師太已經並立一排在那等待著仙真,其中一位二十七八歲的年紀,潔白的面容,美麗清雅得如同空谷幽蘭,而且和那位洛陽城的大美人一樣,她也有著一雙清透的藍眸,就連眉眼也有幾分相似。

  遠遠地望見她們,仙真立刻加快腳步走上前,雙手合十虔誠致禮。

  而她們也親切地喚起她的閨名,彼此顯得相當熟識,那是因為這位美麗的小姐與這座寺院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她不僅是瑤光寺最虔誠的居士、最慷慨的施主,還是寺裡靜凡法師的親侄女,用佛家的話來說,就是緣。

  然而,就在她們準備領著仙真邁進大殿,展開超度法事的時候,仙真突然撲通一聲跪下,緊蹙著眉,眼底一片黯然:「弟子想要出家,還望眾位師太成全!」

  四周一下子沉寂下來。

  幾位師太的臉上都出現了一絲微妙的震動,她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仙真的親姑姑靜凡法師走了出來,不動聲色地說:「仙真,你先隨我到禪房一敘。」

  靜凡法師的禪房位於寺院的南端,虛掩在一片扶疏的花木之間。

  房間雖然不大,但卻佈置得極其雅致,一隻翠玉蓮花香爐散發出淡淡的檀香味,隨著縹緲的青煙徐徐繚繞。

  在房中央的檀木雕花茶几前,姑侄兩人相對而坐,若有若無的熏香彌漫在她們之間,距離那麼近,近得連倒映在對方瞳人裡自己的影子都能看得到。

  「為什麼突然想要出家?」剛一坐下,靜凡法師就盯著仙真的眼睛問道。

  「其實從我五歲那年,您第一次帶我走進瑤光寺時起,我就動過這個念頭。那個時候,我雖然什麼都不懂,但是望著佛像,就感覺無比自在,有種說不出的親切感。」

  「我知道不僅僅是這個原因,對嗎?」

  彼此對視了一眼。

  仙真低下頭,鼻子抽動了幾下,突然像個孩子似的撲進靜凡法師懷裡。

  「都是二娘那個賤人害的……」

  「到底怎麼回事,好好告訴姑姑。」靜凡法師輕撫著仙真的後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姑姑……」仙真抽泣著說,「您也知道半個多月前,于皇后薨逝的事情吧?」

  靜凡法師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在幾天前,家裡接到聖旨,說皇上為了超度于皇后,在宮裡修建佛堂,還要在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中挑選二十名入宮為皇后守靈三年,結果二娘就攛掇著爹爹把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給報上去了。」

  「傻孩子,就因為這個你就要出家?」靜凡法師哭笑不得,「京城五品以上的官家小姐少說也有幾百位之多,卻只從中挑選二十位,未必一定會挑中你啊。」

  「真等挑中了就來不及了,總之我絕對不要進宮!」

  「可是,出家並不是逃避的藉口,如果是這樣,你就曲解了我佛的真意。」

  「姑姑您不知道,如今外面傳得風言風語的,說于皇后死不瞑目,化成厲鬼在後宮作祟,皇上沒有辦法,才根據高人指點將中宮改建成佛堂,另外還要再挑選二十名八字純陽的少女坐鎮其中,才能制住這股邪氣。可是,進宮去鎮邪氣,那不就是在和厲鬼作對?而且還是皇后化成的厲鬼,那會有什麼好下場?二娘就是因為這個,才千方百計勸爹爹把我的八字報上去的。她明擺著就是想害死我。」

  「原來如此……」靜凡法師聽得有些失神,似乎在暗自思索著什麼。

  「我的性子姑姑您是知道的,自從娘親死後,我對二娘一忍再忍,就是想過平靜的生活,不想與自家人為敵。可是,她卻以為我軟弱可欺,要把我逼上絕路,與其這樣,還不如出家,到瑤光寺與您做伴!」

  「可是仙真,出家沒有你想像中那麼簡單,而且一旦遁入空門,就終生不能回頭,否則將會墮入地獄受無盡苦,我看你還是考慮清楚再作決定。或者,你就先在瑤光寺暫住幾日,也乘著這個機會,冷靜下來再想一想好不好?」

  仙真靜靜聽著姑姑的話,心裡清楚她所說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而且事情關係到自己一生的命運,也確實需要沉靜下來好好想想,因此,她抬眼望瞭望靜凡法師,什麼都沒說,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三

  就這樣,仙真在瑤光寺暫住了下來,每日與寺中的比丘尼一起參禪誦經,一晃就過了半個多月,雖然家中不斷派人來催,她都以各種藉口推託著不願回去。

  這天,又是個難得的好天氣,蔚藍的天空流動著近乎透明的薄雲,午後的陽光變換著角度,照著武始侯府的後院。

  這座雕樑畫棟的府邸,此時雖然院門緊閉,可院內卻是另一番景象。位於中軸的靜思堂,密密匝匝擠滿了一屋子的婦人,乍一看,似乎是滿堂的妻妾,可是仔細端詳,就會發現她們的裝扮不似一般官家的妻妾那樣透著嚴謹的貴氣,即便身穿上等的綾羅,顏色也十分俗麗,髮髻上還頂著碗口大的簪花,使腦袋看起來就像是一隻長著嘴的白瓷花瓶。

  原來,這些婦人竟是東家走、西家走,揮幹涎沫七八鬥的媒婆子。不過也別小瞧她們,能夠走進這座府邸的,可都是朝廷認可的官媒,專為洛陽城的皇室貴族們張羅婚姻大事。

  「我保的這位殿中將軍常季賢,不僅文武雙全,而且一表人才,十四歲時已在皇家校場一舉奪魁,名震京師!此後一路飛黃騰達,至今仍是皇上身邊最年輕的禦侍。」只聽得屋內一角,一位頭戴牡丹花的婦人發出諂媚的聲音,臉也笑得跟花一樣,「美人配英雄,常將軍豈不是侯爺您的佳婿嗎?」

  沒有回聲。

  另一個聲音馬上以更高的腔調搶過話:「我家公子可是咱們大魏的第一才子劉芳,才高八斗,詩詞歌賦無所不精,就連皇上都對他另眼相看,初次面聖就封為太常卿。我看才子配佳人才稱得上佳話吧?」

  話音未落,已經有人不屑地哼出一聲:「太常卿又如何,可比得上赫赫有名的高揚少爺?父親是當朝侍中,又是皇上的親舅舅、高貴嬪的堂兄!倘若侯爺的千金嫁到高家來,必是一輩子榮華富貴享受不盡。」

  幾十個媒婆,你一言我一語,唇槍舌劍地較量著,一波高過一波的聲浪都快要把靜思堂的房頂給掀翻了。可是,這屋子裡唯一的男人,坐在堂中央紫檀雕花榻上的武始侯胡國珍卻始終一言不發,手撐著頭,閉著眼睛,似乎已經睡著了。

  殿中將軍、太常卿、侍中公子……如果是一般人,光是聽到這些稱號也會雙腿發軟,可是對於胡國珍來說,卻都是再平常不過的稱號。早在多年前,侯府的大門就已經要被這些媒婆給踏破了。只是在他眼中,這些人,配得上他的寶貝女兒仙真嗎?

  喧鬧聲中,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十五年前,仙真降生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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