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禁宮柳 | 上頁 下頁
六四


  他記得上次來,一提起肖衡,殷雪玫渾身就開始顫抖,瞳孔裡裝滿了清清的水霧,「他走了……他說我不是……」

  單這一句就讓殷其炳明白了其中的大概,當時,他驚出一身冷汗,終日惶恐不安,他甚至體疑自己這著棋是不是下錯了。

  殷雪玫眉宇間有熠熠的光芒在閃亮,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眼角摻著說不出的平靜,「只要想到我才是真正的殷雪玫,肖衡終有一天會回來的,我就等他。我沒做錯什麼事,對不對,爹爹?」

  殷其炳這才將茶盞一放,面色肅然,他湊近殷雪玫,眸光散射出少見的淩厲,「你是爹爹親手調教出來的,以目前的情況,你必須讓肖衡忘記以前,讓他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王妃。另外,後宮佳麗無數,皇后正在抓緊幫他選側妃,你千萬別把情況露出來,務必裝得優雅大方。爹爹調教的,不是小小的慶陵王妃,而是將來翼國的皇后!」

  「爹爹的意思是叫我忍?可我的心裡只裝他一個,他怎好這樣……」說這話時,殷雪玫已有動容,幽靜的目光裡瑩然閃亮。

  殷其炳不悅地皺眉,「雪玫,你又孩子氣了。」

  殷雪玫茫然地頓了頓,這才領會到自己必須如此,聲音低如耳語,連自己都不想聽到,「也只能這樣了……」

  是前生註定,今生難舍,他是她一直以來的期待,他這般身份的男子,她能奈何?

  父親走了,殷雪玫重新站在原來坐過的地方,不堪重負地坐了下去。從進府的第二天起,她就在這個地方堅持守候著,偶爾落淚,久久無語。

  天又黑了,窗簾外鼓蕩著一卷又一卷的風,寢宮外的銀杏樹婆娑起舞,臺階上落滿了淩亂的花瓣。這時候聽得有馬蹄踏破青石步道的聲音,那聲音在殷雪玫耳裡如空靈縹緲的笙聲,她聽著聽著,難得綻出露齒笑意。

  他,終於被她盼來了。

  緩緩地起了身,在大銅鏡子前略微端詳,殷雪玫這才滿意地出了殿門。

  守殿的宮人仿佛都啞了瞎了,垂著頭恭立在兩邊。

  從慶陵王妃寢殿望去,肖衡的寢宮被夜色淹沒了,腳下的青磚同樣也被夜色淹沒,除了偶然有飛蟲掠過,殷雪玫的腳步輕緩得幾乎悄無聲息,她感覺自己也要被這個無聲的夜色埋沒了。

  人人皆道侯門一入深似海,為了他,她願意。

  就算說她是癡了,她便癡了吧。

  她抬起頭,肖衡的寢宮裡有燭光閃爍,連斜掛在樹梢上的月光也黯然失色了。風輕人靜,殿外的內侍吃驚地看了看她,但還是掀簾請她進去。

  殷雪玫這才想起,冷凝月告訴她,每當夜色降臨時她是離開肖衡寢宮的,她在那裡並不過夜。

  肖衡正斜靠在床榻上,白袍黑靴,撩開的重重窗簾輕蕩,風吹過的時候如水面上的漣漪,拂動燭臺上的燭光,肖衡整個人深陷在那片晃動的燭影中,拿著一枚玉珮細細端詳,英俊的臉龐上依稀留著哀傷的痕跡。

  聽見動靜他抬起頭,看到她似乎吃了一驚,眼光卻忽閃透亮,與她對望。

  殷雪玫心內跳得不均勻,雙頰騰起一陣潮熱,她盈盈走向他,屈膝行禮,「王爺。」

  肖衡依然定定地看她,整個神情迷離恍惚,將醒未醒般。

  「你來了……」他含糊地說,聲音無法言語的溫柔,卻猶如翻動的波浪,擊打得殷雪玫喘不過氣來,莫名的酸楚和委屈湧上眼睛,眼前的肖衡變得模糊。

  「妾身一直等著王爺回來。」她的話發自肺腑,難以掩飾心底的喜悅和愛慕。

  他「哦」了一聲,眼神瞬間黯淡,垂下來的眉目間有一絲的疲憊,「我來拿樣東西。」

  「王爺還要回去嗎?」

  「不,歇了。」

  肖衡站了起來,淡漠著聲音說與她聽,倒不如說是在自言自語。殷雪玫心下失望,但還是走過去落窗簾,窗外的香樟樹影綽動,那魑魅的黑影伸張著枝丫,搖搖晃晃朝著她擠壓過來。一時,殷雪玫被擠得無法呼吸。

  在她轉過身時,仍是含著笑,溫柔地說道:「讓妾身伺候王爺吧。」

  「不了,我自己來。」肖衡斷然道,抬手朝她揮了揮,示意她出去。

  眼淚如霜花片片,含在殷雪玫的眼中,但她並不死心,努力地笑,「冷凝月交代過妾身,王爺睡前需看一會兒兵書,妾身伺候完王爺再走。」

  肖衡原本是沉悶的,話語也是輕飄得毫無脾氣,這回眸子掠過一絲淒厲,聲音大了起來,『她到底交代多少了?我想怎樣由不著她安排!你要是沒事,就請出去!」

  殷雪玫的眼前猶如寒冬凜冽的風刮過,攪得骨都痛心也寒,她緩緩地朝殿外走,含在眼中的清淚流過臉頰,掉到衣衫如墨泅開。

  肖衡並不去注意他,他壓抑的情緒被挑撥,自顧自發狠地說:「走就走了,還交代什麼?這樣就可以順著她的意?她開心了?」

  身後傳來沉悶的聲響,他驀然回頭,屏風門的殷雪玫搖晃著身形,她想扶住屏風,卻夠不著,身子已經軟綿綿地癱倒在地。

  反應過來的肖衡慌忙過去,俯身抱起了她。

  「你怎麼啦?我去叫御醫!」

  她搖了搖頭,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臉,輕輕地,柔柔地摩挲。美人在懷,好似一陣溫軟的香風侵襲,入鼻綿長。蒼白的嘴唇微微動了動,睫毛如蝶翅輕顫,「妾沒事……」

  肖衡驚悸的心弦,憑空被誰撥動一聲曲調,竟讓他不能言語。

  曾幾何時,他也這樣抱住一個女子,也是這樣的外貌,身軀寒冷得沒有半點溫度,他惶恐地叫喚著她,她卻笑了。她的眼睛明亮得就如這清澈的皓月,讓他心底的疼惜和愛一絲絲無法控制地滲透出來。

  生命中最美的愛戀已逝,剩下的,就是這樣一副一模—樣的軀殼。

  這是她交代下來的。她自始至終為的是他懷裡的這個女子啊!

  他好恨。

  殷雪玫蜷縮在他的懷裡,那種惱人的蟬聲消失了,她心中無比的舒適,她希望這不是夢,只想就此沉淪,不再醒來。

  這件事後,肖衡對殷雪玫客氣起來。

  他待在了慶陵王府內,開春後的軍營大帳異常安靜,邊境一帶太平無事,連軺國沿疆也少了北胡的蹤跡。肖衡心下疑惑,卻也探究不出什麼,於是吩咐大帳繼續操練整肅兵馬,不許有絲毫鬆懈。

  四月初六,皇后召了殷雪玫一同前去太廟請法師占卜算命。凝月離開時,對此事尤其交代詳細,可真要見到皇后娘娘,她還是心慌。與去年端午節不同的是,皇后臉上沒有那份發自內心的喜歡了。殷雪玫因為病弱,面色也是白得毫無生氣,只是默默地、怯怯地順從。皇后驚疑地她怎麼換了個人似的,她乖順的樣子倒挑不出毛病來,想責備的話就咽到肚子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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