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胭脂絕代之禁宮柳 | 上頁 下頁
六〇


  凝月呆呆地站著,巷子裡那棵老梨樹搖晃不寧,枝丫間新葉雖是蓬勃,但在凝月淚眼迷蒙裡還是黃葉枯槁的時候,那時葉片沙沙翩舞,費嫂含笑將手指落在她的發梢。

  她茫然望天空,心巾哀痛不已,「娘,凝月來晚了……今日凝月是來告訴你,你就是我們的親娘,凝月要帶您和香巧回柳溪塢的。娘,香巧,你們為什麼不等等我……」

  照香巧的個性,她是絕對不會再出現在紫金巷的,逃離了京城,無異於逃離了殷其炳的魔爪。那麼娘呢,若是她找不到香巧,殷其炳也不會容忍她待在這裡。

  凝月清楚地明白,想找到娘和香巧,勢必要費很大的周折。

  哀傷之餘,想著娘能夠離開這個受盡淩辱的齷齪地,心裡還是有些許的欣慰。害人者天不佑,天理循環報應不爽,殷其炳早晚沒有好下場。

  娘走了,香巧走了,而自己,也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凝月一路恍恍惚惚,待回到王府,一眼看見青石步道兩旁又停滿了翠蓋轎子,那些佳楠香的味道愈來愈濃烈。她不屑地瞄了一眼,徑直往自己的寢殿走。

  自從那次游湖賞景後,皇后的興致格外盎然,算上今日,凝月都記不清是第幾回了。她只記得每次出去作陪,前後簇擁的佳麗換了新面孔,看來皇后大有不把京城所有美眷全送進慶陵王府絕不罷休之勢。

  凝月當時沉默寡言,連肖衡也少了笑語,表情淡淡的。

  肖衡極少去軍營大帳,僚將們有事也是飛騎而入,似乎肖衡更樂於將王府當作自己處理軍機事務的好地方。

  他與她之向很少說話,凝月照例獨自去他的寢殿,早進晚出,忙完了自己該做的,她就施禮告辭,獨自踏著暮色離開。

  他們之間單獨在一起時,她就很自然地揭掉臉上的面皮,有時借著餘光看去,他總是默默地注視著她,默默地沉思,待她抬眼看去,他又將眼光收起,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似乎,他已經習慣了她的陪伴。

  可是,他們又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她殿內的燭光冷清,他宮裡的燭影清淨,兩個人的距離有若千里,不再走近。

  有一次,她撩開他寢殿裡那層層厚重的簾幕,讓外面的陽光透灑進來。她站在窗前,望著和煦溫暖的春色,不禁脫口說:「日子真快。」他當時坐在案旁看兵書,突然接住她的話,「離夏天還早呢。」

  她一時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他也不再搭訕,兩個人又陷入沉默。

  前面便是通往慶陵王妃寢宮的石徑,凝月剛要轉彎,卻見府裡的總管呼哧呼哧地跑來。

  「娘娘,皇后傳喚您過去呢!」

  「你就說我身子不爽,歇了。」凝月心中厭惡,斷然道。

  總管說話謹慎,勸道:「皇后今日見您不在府中,當著王爺的面發了脾氣,後來不知怎的輪到王爺跟皇后吵了。娘娘,皇后在氣頭上,您可要小心。」

  「他們吵什麼?」凝月溫和地問。

  「王爺說他還有事務要處理,不見客。皇后提起您的不是,王爺便把手中的墨筆扔了,說了句『煩』,皇后氣得差點兒暈過去。」:,』

  凝月沒料到肖衡會跟他的母后爭吵,心中不覺壓抑起來,她微微頷首,無奈地朝芙蓉洲方向走。

  芙蓉洲的景致日日不同,湖煙散盡,彼岸空闊澄明。千樹繁花盛放,柳蔭道上柳絮隨風飄飛。一隻畫了仙鶴的風箏扶搖直上,錦繡堆簇的佳麗們行走在詩情畫意中。

  陽光在芙蓉洲上鋪成碎金,隨著她們的歡笑聲,一點一點灼傷凝月的眼。八角亭內,宮女內侍無聲地恭立,肖衡高大挺拔的身影看去像條模糊的影子。

  皇后端坐在海棠墩上,舉止仍是母儀天下的儀態,絲綾堆繡的裙擺逶迤于地,陽光勾勒起雲鬢上的鳳釵蕩漾著,金光閃閃。那樣榮華之至的裝束,在凝月看來確實異常的做作,心裡自然有了厭惡。

  她突然感覺,自己也許是最後一次以殷雪玫的身份同皇后面對面了。

  緩緩跪在皇后面前,凝月恭謹施禮,「母后。」

  「雪玫,上回哀家來,你不在,這次又去那兒了?」皇后的話音帶了森然,「客人都到府裡了,連個主人都見不著,真是笑話!」

  凝月耐著性子,和婉應道:「孩兒下次不敢了。」

  「下月初六,你隨哀家太廟祈福去,側妃初定,你就祈求祖先賜福綿延,興旺肖氏子孫後代。」

  凝月抬起頭,她替殷雪玫說話了,「雪玫和肖衡結婚不到一年,母后何必著急,請多給雪玫機會吧。」

  皇后不曾想凝月會如此應答,一時愣在那裡。後面沉默的肖衡也開口了,「母后的好意孩兒心領了,可也不必急於一時。」

  皇后眼梢處掠過一道陰霾,積了滿腹的怒火噴了出來,「一開始你同意得很乾脆,越到後面越給母后潑涼水,是不是她背後在吹枕邊風?好啊,衡兒,你有了媳婦忘了娘是不是?母后還一天到晚替你操心。」

  「母后,我的意思是再給我們一些日子。」肖衡眉頭皺得緊緊的,聲音染了一絲倦怠。

  凝月心中驀地一顫,是啊,他在等著殷雪玫呢,如若皇后再給他們一些日子,以後的肖衡和殷雪玫舉案齊眉,恩愛有加,任何人是不能介入他們之間的。

  而自己,真的要走了。

  她帶了微微的傷感,眼光投向肖衡,四目相觸時,他細密的睫毛下安靜無波,放佛不過是無意間的,一點兒動容都沒有。

  皇后氣惱的聲音還在耳邊沉沉響起,而對於凝月已經不再重要了。他看她不入眼,她對他也不會經心,她固守著內心的那份倔強,靜默無語。

  洲上殘留的寒氣散盡,闊大碧綠的萍藻鋪滿了整個芙蓉洲。誰還會記起,曾經一對少年男女在荷田青煙處相依相偎?那句信哲旦旦的話語,就浮在跟前。

  這個春天,她的心走向寒冷與悲涼,一切,就是這樣罷了。

  「此事由不得你們,衡兒,你好好考慮考慮。」

  盛怒的皇后扔下一句話才走,通往府門的青石步道上,又是一路錦繡,一片影影幢幢。

  道路上兩人默默地站著,誰都沒有先行一步。凝月回頭看他,他的目光凝在不知名處,側眼看去棱角分明,金錦長袍越發顯得他標緻翩然。她貪婪地看著,心裡有隱隱的痛,輾轉著不能對人言的心事。

  「我應該儘早把殷雪玫接來。」她悠悠開口。

  她希望,他能送她一個溫軟的眼風,那樣,她會笑著離開這裡的。

  他靜默在那裡,斜陽折射在他的面容上,他的神情一半隱藏在黯淡之間,凝月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只看見他的胸脯在劇烈地起伏。良久,他似乎隱忍下來,冷冷地吐出一句話:「我知道,你一直在盼著早點兒離開。」

  她也變了臉色,回敬道:「是,你也巴不得我走吧?」

  肖衡嗤笑出聲,「那是自然,難道還要我苦苦挽留不成?府裡兩個殷雪玫,豈不是鬧了笑話?」

  一句話冷透心骨,凝月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她咬牙堅持著,冷森森地笑,「王爺說得對。」

  她的步履極不穩定,卻不想停歇,很快她的身影踏上了暗青的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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